匆匆离别。
离别匆匆。
晚夏的城外很适合离别。
没有依据啦,只是这样说法挺浪漫的。
但很多时候离别都在城墙边。
无论是学子赶考。
亦或是将士出征。
总有思念着他们的人悄悄或醒目地站在城墙上。
他们挥一挥手,似要托付云彩把离别的相思之苦告诉给远行且难归的人。
但他们最终也不过作别了云彩,默默地离开。
人各有志。
离别也是远行之人的愿景。
为割舍留念,离别才匆匆。
要离开啦。
······
六帝们的目的的确达到了,正道与魔教都重视起永生重出世间的消息,飞信雪片般往淮苏城落。
姑娘们有点忙。
信是她们读的。
安排是商量着安排下去的。
大人们则是该吩咐就吩咐,然后休息。
几日内陆陆续续地离开淮苏城。
江南太小。
容不下太多的纷争。
这座大城要静幽幽。
这才好。
所以北冥崇玄与钟离枢都离开了。
他们俩家的女孩儿心思缜密,也不必叮嘱太多注意事项。
小辈嘛,羽翼渐渐丰满,也不该总是待在长辈的庇护下,要学着自己搏击长空喽。
虽说北冥离竹与钟离玖荧的性子都有一些微不足道的问题。
但她们有至交知己,足以互相补足。
有东生端木的乖徒儿替她们兜底哩。
六帝只留了一位。
陈飞绝镇守江南。
镇国公嘛,守江南是应他的老本行喽。
以前借此职务休假,现在不过做本分。
大炎镇国公岂是浪得虚名。
最后离开的便是端木仁了。
就在城外。
就在墙边。
······
端木仁手中提着乖徒儿给自己准备的行囊,左顾右盼一番,没瞧着徒儿给自己送别,倒是等来了南宫衣雪端着个大竹筐子远远地从城里头跑过来。
“前辈,包子。”
小姑娘笑嘻嘻地把竹筐递了过去。
端木仁道了谢,接过竹筐,闻到沁人心脾的味道。
哦,这包子新鲜蒸出来的真的好香。
端木仁也瞧见小姑娘期待的目光了。
等着自己品尝呢。
那行,他先吃个。
吃剩的便拿回去吧,路上放得冷了馊了也不好。
端木仁大咬了一口,赞美之词尚未出口,无比熟悉的味道便充斥整个口腔。
老人捧着包子一动不动,而后一点一点地吃了个精光。
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的。
比如这丫头的馅儿太咸。
冲了鲜味。
“下回少放点盐,你欢喜还可填点糖。”
端木仁有点不舍得把竹筐还给南宫衣雪喽,顿了顿,又给了一点建议。
“糖别太多了,起个吊鲜味的用处,否则不好吃了。”
“啊?可我还做了白糖馒头啊。”
端木仁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毛。
嘶。
南宫丫头真厉害哈。
巴蜀小吃也给学了。
“框里有?”
“有,好保存嘛,不然肉包子放久了铁定馊了。”
南宫衣雪的笑容很温和,还蕴含一丝十岁女孩儿的童趣,虽然她已经二十多岁喽,可小姑娘还是爱玩儿得很,模样也年轻得很。
她永远十七岁。
天道来了也不管用,她就十七。
端木仁好笑地摇了摇头,只好感谢她心细玲珑。
背好行囊,竹筐提在手中,端木仁忽地起了些少年意气,轻笑。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也曾这么出门过有人牵挂有人怀念。
是谁?
他不很想得起来了。
应是爹娘,或是师弟师妹与师傅。
不过那会儿没这么好的条件。
行李是自己收拾的。
干粮一点不好吃的。
现在好啦。
端木仁揉了揉南宫衣雪的脑袋,笑得慈祥和蔼:
“记得别贪杯,我知你喜欢把自己喝醉了,醒酒方子给了曦云那丫头,她会看着你的。
你也记得多多照顾那丫头一点儿,她逞强,比看上去倔强。”
待南宫衣雪答应后,端木仁不由自主地大笑,年老而豪迈。
此去药王谷既是去见一见故人。
也是去断曾经所有的凡尘执念。
“丫头,我走喽。”
端木仁走得潇洒。
不像老人。
南宫衣雪也学着送别之人挥了挥手。
今日的天才刚刚变白,老人出发得很早,她们也起得很早。
而南宫衣雪是特意起早来为他送别的。
“您慢走。”
······
北冥离竹早起是为了六扇门的活计,说又有人自爆了,令本以为铲了分部的少女气得火冒三丈,又领着人提着刀出城去了。
钟离玖荧也起早。
不为别的,只为南宫衣雪给得太多了。
她要去送别,所以看包子铺的工作便落到了钟离玖荧头上。
至于最后那一只······她其实也起来了。
南宫衣雪看着微明的天。
嗯,端木曦云也在的呀。
“喂。”
“我不叫喂。”
“好烂的梗。”
端木曦云悄悄从城墙上探出了脑袋。
她的眼角有点红红的,跨跨的,应该是方才哭得有点厉害。
哦,最不舍得离别的是她,她是被一直保护着的雏鸟,现在她明白,雏鸟要高飞了。
以前都不算,虽然也是一个人过活,却心知端木仁会一直护着她。
可现在六帝要护天下,她不得不面对这个江湖。
“舍不得吗?”
南宫衣雪轻而易举跃上了城墙。
她坐在她身边,轻轻晃着脚丫。
端木曦云苦着脸:
“我当然舍不得。”
转而看向小姑娘,端木曦云气鼓鼓捏住她的脸。
“难道你没哭过吗?我听说你哭得厉害的时候连话都说不清楚,还好意思说我。”
南宫衣雪没了反驳的缘由,毕竟端木曦云说的是实话。
这种事嘛,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好啦。”
小姑娘笑了笑。
她用力抱抱她。
“好啦。”
端木曦云扑哧一笑,眼角又泛起了泪。
这次是笑的,不是因为难过,听南宫衣雪还在重复着“好啦好啦”,嫌弃似的挣开了她温暖的抱抱。
“没劲,就一句。”
“你不要再哭啦。”
“你这还不如上一句‘好啦’来得诚恳!”
端木曦云终是被南宫衣雪逗乐了,也学着她的模样晃荡脚丫。
“师傅要回药王谷,此一去,不知何时归。”
“可能不回?”
“你又吓我。”
良久,端木曦云渐渐敛去了笑意。
南宫衣雪的正色令她害怕,她用力摇摇头,不愿肯定。
小姑娘嘟了嘟嘴,摇头晃脑地哼着歌。
她会哼益阳的童谣。
也会唱淮苏的民歌。
现在杂糅在一起,她自己也不晓得是什么风格。
很怪,怪好听的,南宫衣雪默默地唱,端木曦云默默地听,直到烈日当空。
南宫衣雪将斗笠扣严实些,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清晨于此值守的士兵被从天而降的人影吓到了。
才想惊呼,便认出来来人。
哦,是镇国公家的大小姐。
“大小姐!”
“嘘!嘘!”
南宫衣雪急忙让他闭了嘴,向墙上看去。
端木曦云觉得好笑,也飘飘然跃下,极其宽大而不合身的衣裙飘啊飘。
原来她才像天边下凡的仙子,原来她们都像。
姑娘们手牵着手,向城里那间包子铺走去了。
生意兴荣呀。
人手不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