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夜黑。
大抵是让刀见血的好日子吧。
北冥离竹望向惨白的茫茫月色与惨白的锋锐刀芒。
但她的刀很快,通常不会沾血。
刀起落,天下刀只斩该斩之人。
此刻的她迷糊了。
她应是要杀他的。
此人心术不正,染了邪道,正痛苦嘶吼。
瞧瞧他,他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咽喉,似要将血泪尽数地哭出。
哦,他有要少女快些把自己给杀了的呀。
但少女有些犹豫。
她并未抱有怜悯。
无需怜悯。
此人当诛。
只是这天下当诛之人太多,沾染邪道的人太多,潜入天下沾染邪道的当诛之人太多,少女不禁无奈地感叹。
哎。
总是办的案子太多了。
许是和她们一同前行玩笑的时光太多了。
连她也变得,多愁善感了?
她扪心自问,该斩下去吗?
她答道。
她该斩。
于是刀芒随着惨白的月芒向下劈去。
少女冷漠而冰冷的眼眸看到他眼底闪烁的如释重负与释然释怀。
她觉得自己看错了,她在骗自己看错了。
可怜之人亦可恨。
她从来记着这话。
真有道理。
她想,刀锋随着想法的离去落得更快,刀芒不会因敌人或有的隐情而变得孬弱不堪。
可北冥离竹没能看到想象中血溅当场,猩红一片的场景。
她听到了刺耳的一声声响。
而后是不住地骂骂咧咧呢。
谁?
北冥离竹愣了愣。
好像钟离玖荧被她给斩飞了欸。
“你杀人用这么大力!”
哦,确是她。
也只有她了。
北冥离竹看向将那人护在身后的钟离玖荧。
她竟是收了刀,若在从前,她大抵会潜意识地以为钟离玖荧投靠了邪教吧。
而今她的第一想法便是她们又发现了什么她不知道的线索,这或许是愈发旷阔的人脉带给她的微不足道的便利嘛。
“说吧。”
北冥离竹轻巧地笑了笑。
她将长刀横抱,如此便可轻易使刀出鞘。
自始至终她都死死地盯着那人呢。
钟离玖荧稍稍眨了眨眼。
倒是比以前好说话了呢。
“气运你知道嘛······算了就当这东西是运气吧。
衣雪说,永生搞了个什么类似于阵法的玩意儿,是可以夺走天下之人的运气的。
而我们这几日斩杀的长生教徒便是启动这一阵法的媒介。
前几日捣毁的地方已助长了阵法。
不可再杀。”
言简意赅。
钟离玖荧难得说得这么清楚。
北冥离竹也是聪明人,略作思索后也明白大概。
简而言之便是不能再杀教徒了嘛。
“不对。”
她忽地皱了皱眉。
数量还是不大对。
“你细想,我们和衣雪说时她说了什么?”
“她说城外那帮长生教徒至多填满这种阵法的一半······对啊,另一半远远不够。”
“她没和你细说······你大概没听完后半部分。”
北冥离竹早猜到钟离玖荧会因急躁而转瞬离去。
所以呢。
衣雪只告诉她大阵将起。
具体的原因却未能告知。
她们忘了谁?
还能忘了谁?
淮苏城,偌大的淮苏城,江南的第一大城,除却寻常百姓与混入其中的数量稀少的长生教徒,还有谁能补足这最后一部分?
思绪将息。
却因钟离玖荧身后那人突然暴起。
少女们反应极快,顷刻间让出身位,以防被其暴起伤到。
可其步伐杂乱无章,攻击毫无技法。
更似发狂发癫之人的些许所作所为。
“他怎么了?”
钟离玖荧警惕地盯着他,也不敢胡乱施为。
这帝境当得好憋屈啊,什么都不能做,明明几乎无敌江湖,却处处受制于人。
北冥离竹只是眯起了眼,手不曾从刀上移开。
“抱歉······”
那人忽地惨笑一声,竟喃喃道了一言。
正当少女们无法理解时,他的身子确如正吹气的皮球般飞速鼓起了。
这还如何不能知晓他要做什么,这自爆来得毫无征兆。
北冥离竹与钟离玖荧一惊,脚步腾挪间要近身斩杀他。
可这自爆来得无比迅疾。
她们终究没能预料一切。
轰响震天。
邪气肆意。
而她们能做的不过尽己所能护住自己,以防被邪气伤到的同时庇佑这一方江南大城。
待得狂风散去,北冥离竹与钟离玖荧心有余悸地对视了一眼。
好恐怖的自爆······邪功真如此厉害?
此人不过一流不足,二流有余的内功。
但他死了。
北冥离竹无比确信这一点。
于是少女微微瞪大了双眸。
“糟了。”
她感受到脚下大地的震颤,她感受到一股玄而又玄的气息,在她看向钟离玖荧时,她看到了她眼中的惊骇。
城外。
血光。
她们一同看向那股不祥的来源。
而这一刻,北冥离竹终于想起来到底是谁能够填补这一空缺。
犹记得,在南宫衣雪尚且还是帝境的时候。
她曾花费了一番功夫才拦下了某一个人哟。
那人姓玉。
名唤满堂。
曾是淮苏城的城主。
被镇国公斩杀后埋葬于城外。
他应当灰飞烟灭了才是。
北冥离竹微冷了她的眸。
······
玉满堂。
南宫衣雪轻轻念叨着这一在记忆中显得稍稍久远的名字,默默地站在淮苏的城墙上。
这里是淮苏城最古老而雄壮的地方,曾翻修加固过许多次。
算是一座大城的正门吧······
听着好像不对,又好像挺对的。
但这里是淮苏的门面,这一点对旅人与百姓来说不会错。
能把江南水乡的古朴温婉展现得淋漓尽致,这样就够啦。
南宫衣雪幽幽地叹了口气。
大概没能阻止那人的死去。
许是被她们杀。
亦或是被他杀。
怎么说呢,永生掠夺气运的方式很明显,可真的被他磕磕绊绊地做到了,南宫衣雪都不得不佩服他啦。
也不晓得他哪里学的阵法。
南宫衣雪从城墙上一跃而下,轻飘飘活像一只猫儿。
她伸了个懒腰,信步向玉满堂下葬之处走去,她一路上只看到不详与憎恨。
其实是能看到的,但也只有身怀道的人能够看到。
要破坏也挺简单的。
阵总归有阵眼的嘛。
不详汇集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她该去的地方。
到了那里,然后起剑,然后剑落,甚至毋须沾酒,忘忧剑意能做到。
玉满堂死后不想邪气为永生所用,可他终究没能如愿。
这一生入了邪,想来不能轻易摆脱了吧。
可悲呀。
少女泄气似地呼出一口气。
她到底是喜欢无忧无虑的。
所以这天下不能少,她要护住这悠然自得的地方。
逍遥剑出鞘得无声无息,云雾缓缓笼罩她的身侧。
墓园不远。
大概率是有人候在那里的。
想来都拦不住她一剑之威。
但南宫衣雪总有些疑虑,她能想到的永生自然也能够想得到。
所以,他应当在什么地方还安排了点什么玩意儿,她不知道。
会是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