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丰茂。
虽说秋至,叶落之时却远未临。
些许果树的果实以饱满香甜,凑近闻可勾起馋虫来。
药王谷种着银杏树,满满种了一大片。
现在时候还不对。
果未结,叶未黄。
这几株树很高,树皮摸上去也有些粗糙。
听闻是几百年的老树了,最老的见证了此地上下两千年的春秋。
它被其余的银杏树团团围着,它是最老的老人。
一如树下的她也被团团围着哩。
周围都是孩子。
她也喜欢孩子。
孩子们喜欢她大抵是因为这位慈祥的老奶奶会给他们讲好听的故事,说好玩的经历,谁表现得好还能有甜蜜蜜的糖吃。
有故事听。
还有糖吃。
如此如何不能让孩子们喜欢。
药王谷并非没有孩童,弟子们也会成亲与生子。
也有人下了趟山,就捡回来一个孤儿。
或许还有自愿上山学艺来的。
归根到底都是孩子。
黄霞的套路可多啦。
这会儿便让谷中的人带他们学做点心了。
说谁做得最好最漂亮有奖励,于是孩子们便欢天喜地地离开。
其实黄霞没想好奖励是什么,但总不会令人失望。
这会儿支开孩子们是有目的的呀。
她瞧见了大孩子。
洛羽夜候在树后。
脚踮踮。
蹦一蹦。
猜银杏树什么时候开始泛黄。
又什么时候开始结果,而后金黄的叶片雨似地落。
应该不会太久吧,大抵就在月末。
“姐姐。”
她的袖被谁拉了拉。
洛羽夜眉眼稍低垂。
“奶奶找你。”
洛羽夜这才意识到稍远处的喧嚣俏然停歇了,黄霞慈祥地微笑着朝自己招了招手。
少女俯下身,抱了抱提醒她的小丫头,在她额头上留下一吻。
小丫头咯咯地笑,一溜烟儿抛得没踪影啦。
洛羽夜也笑。
她摇了摇头。
黄霞见少女快步走来,向一旁挪了挪,为少女留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空位,洛羽夜似是犹豫了下,倒还是坐下了。
其实空处挺多。
但她还是承了黄霞的好意。
洛羽夜不知黄霞喊她作甚,她静静听。
哦,她听到了谷中传来的风声。
她还听到了谷外的溪流。
她听不到了。
她看着黄霞。
黄霞也看着她,笑了笑,轻声道:
“这几日在谷中怎么样?住得还好?吃得也还好?”
黄霞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不过家长里短。
洛羽夜的回答也始终只有两个字。
“挺好。”
她轻道。
少女算是相当不善言辞的一类人。
停留在谷中大抵有三日?五日?她记不大清,但情绪稳定了。
原先还有些浮躁的来着······但今日她已能静静地等在一旁,偷偷地听黄霞讲故事。
所以黄霞说的不错,她的确是大朋友,喜欢故事的大朋友。
这之后基本是黄霞问,洛羽夜答。
问得简单。
答得就更简单了。
时光过得可快啦。
“好啦。”
黄霞笑着起身,走到洛羽夜身后。
她用随身的梳子将少女微乱的发丝梳顺,又扎了个双马尾。
黄霞瞧着洛羽夜不自在的模样自己也笑得不行,忙不迭给她双马尾揭开喽,这妮子怎么会这么不适合这个发型。
长度太短?
大概不是。
这妮子的气质适合冷艳些的。
黄霞想到了南宫衣雪,和她的那几只小朋友们。
或许只有钟离家的丫头适合这个发型。
发型的探讨忽地戛然而止了。
“平静了?”
黄霞问道。
而洛羽夜一时未能反应过来,眨巴着双眸。
难道说这几日是为了让她平静的吗······洛羽夜暗暗地想,她之前很急躁吗?
可能真是如此吧,前几日她总会问何时可以取出蛊虫。
从每日问几次,到一日问一回。
如今竟是连一次都记不得问了。
好平静哦。
黄霞猜少女思索得差不多了,便让她搭着自己的手起身,少女的手其实很冰冷的。
“你太急,这种状况下取出蛊虫会让你的身体受重伤。
而你这丫头倔,想来身子调养罢便急不可耐地要离开。
我可放不下心。”
洛羽夜愣了愣。
她还打算搞定后悄悄溜走的······
被黄霞看透后大概不行了吧。
“我不留你。
你留不住的。
无论是对永生的仇恨或是对家族的牵挂。
仅仅靠着老婆子我一人之言总是留不下你的,正如将要离巢的鸟雀,又怎会因暴风雨的凶险而畏缩不前。”
黄霞叹道。
而洛羽夜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她只是在想,黄霞有一点肯定是说错了的呀。
她肯定不打算离开了,在得到同意之前。
这几日休息的效果有点好得过分。
她在反思。
她在沉淀。
今日后,洛羽夜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了。
既然如此,便求黄霞抽个空,给她把蛊虫去了,待养好身子后去复仇吧。
这些年洛氏受的苦难,她要从永生那里讨回来。
更何况但凡她能够给永生造成些许不可逆之伤。
嘿。
想来衣雪也会更有把握。
洛羽夜的心思冰般通透。
她懂。
命运诡异,可如今却被握在众人的手上了。
少女轻松写意地起身,原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不复存在,她的嘴角攀上一抹浅笑。
至此,黄霞终于明白洛羽夜和南宫衣雪的血缘体现于何方。
她们的笑容竟真的几乎一模一样。
如暖夏。
······
若是以轻功赶路的话,想来他早已看见药王谷的山头了吧。
老人如此想着,放下手中的杯,凝视着天边明晃晃的白月。
今晚天气不错。
可惜了,他正在赶路哩。
不然往后院的躺椅一躺。
舒坦。
这会儿他借宿在沿路的一户人家之中,其实挺碰巧的,老人恰巧瞧见那户人家急匆匆地往村子外走,说是要去寻医生。
巧嘛。
老人跟着那人去他家了。
治好那家娃娃的病,得了无尽的千恩万谢。
他要的报酬也简单,借住一晚,吃点粗茶淡饭两三碗便够了。
可盛情难却,那户人家竟是把家中那只还在下蛋的鸡宰了,倒令老人有些无奈。
转念一想大抵也能相通,那娃娃病得厉害,再晚些怕是不及。
那家只有这一个娃娃······
世道多艰难,也不止这一户。
老人悲天悯人。
话又说回来,师妹应当回到谷中了吧。
听说还带了洛家的那个女娃娃一同去。
她倒也是劫难颇多的人。
这又与南宫丫头不同啦。
罢了。
且去想这么多做什么乱七八糟。
今日睡毕,明早日初时出门,再走到第二日黄昏便到谷外。
这么多年啦,他终于也要回到谷中了吗。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
近乡情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