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呀?”
“做木雕,小蛇。”
“为什么做蛇,不做兔儿狗儿?”
“因为蛇······蛇,没理由,单纯想做蛇了。”
端木仁手上活不停,口中念念叨叨。
“下来呀,你好重的。”
“呸呸!
我哪重!”
黄霞嫌弃道,却从他背上跳了下来。
而后趁着他不注意,偷偷往一旁走了些,掀起上衣捏捏小肚子。
对嘛,哪里胖了,本姑娘明明很瘦的好嘛。
黄霞倒也不去打扰他,随意找了张小凳子。
他做木匠活。
她在身边看。
哦,那只最早最早的小鹰还在她的床头,她求了好久爷爷才肯把小鹰给她,这还是征得端木仁同意后才勉强拿到的呢。
小鹰多可爱。
后来端木仁也会做些木雕。
拜师以后空闲少,好歹每年都会做一些。
前年龙年,他做了一尾锦鲤。
去年蛇年,他做了一只乌龟。
今年做的蛇。
“就这样吧。”
端木仁喘了口气,把木雕小蛇捧在手心了。
他跟着黄玉庭学功夫,把身体练得结结实实,做木雕花的时间也减少啦。
黄霞好奇地凑过去,在木雕的底下看到一行小字。
“寿比南山······礼物吗?”
“对。”
“送给谁的呀?”
“送给我爹的。”
黄霞一愣,那还不如送一个桃儿。
但小蛇好歹是端木仁的一片心意,她不忍拂了他的好意。
他们都长大了,懂事了,十五六岁的年纪可以懂得很多的事请,端木仁是很成熟的人。
“我帮你弄个漂亮的盒子,记得几年前被我丢仓库了。”
黄霞忽然说着跑开啦。
再回来时拿了个木盒。
流光溢彩。
这东西不便宜,也不知用来装什么。
说不定盒子要比里边的内容还要贵。
“给你。”
黄霞将盒子塞给端木仁,便强行拉着他商量起盒子该怎么装饰好看,要不要增添一些吉祥的话语。
“不必。”
他笑道。
有这个盒子就足够了。
至于别的······他倒有一个想法。
端木仁看向黄霞,轻问:
“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
云烟绕。
端木仁看到的死亡很少,这是第二回。
爹走了······嗯,走得突然,不过是一场太大的风雪病倒了一位中年人。
太快了,快到端木仁来不及回家,来不及替爹看病。
爹撑到了见他最后一面,之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他看到爹的床头还放着木雕。
那只栩栩如生的小蛇盘旋着。
底下的字刺眼。
呵,真是好笑。
端木仁笑不出来,他今晨早早地披麻戴孝了。
身穿麻衣,头戴麻帽,脚穿草履,腰扎草绳,他跪在父亲的棺材前,久久不能言语。
这副棺材是黄玉庭买来的······也是今早,黄玉庭飞快入镇。
仅是半个时辰不足的功夫便回来了。
回来时,他的身边便多了这幅棺材。
“谢谢师傅。”
端木仁的声音听着有些沙哑。
他大抵哭过,现在却很沉默。
“毋须言谢。”
黄玉庭让黄霞留在山上。
这丫头不适合这种场合。
会出乱子。
端木仁道了谢,依旧跪在棺材的前,他的双膝早早地麻木了,但他不肯起身,黄玉庭也就由着他去。
“我娘呢?”
竟是端木仁先发了问,他没看到娘。
家中没别的亲戚,早在这些年的乱世中失去了彼此的音讯。
这次的葬礼会很草率,他本不打算办葬礼。
因为爹好清贫,葬礼隆重,他怕爹不喜欢。
“简单点也可以办。”
黄玉庭是这么说的。
承下所有费用,葬礼的物件都准备充分。
黄玉庭听得少年问,脑海中便闪过一位较之年纪显得过分年迈的妇女。
之前见到了,她哭得好惨,现在大抵还昏在床上。
黄玉庭在床头留了一个药方,便寻见端木仁来了。
有件事他没和少年说。
他的娘亲活不了多久。
很残酷,但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
那位妇女过分操劳,本就一身大大小小毛病。
此次情绪起伏,真加重了她的病症。
大概时日无多。
人生世事无常。
端木仁还要在不久的将来经历一回生离死别的痛苦,黄玉庭有些担忧少年会想不通。
十五岁的少年郎啊,大概是一生中最容易钻牛角尖的年纪。
他默默地看着少年跪在原地。
再看着他揉揉双膝,起了身。
“麻了。”
他笑道。
他指了指双膝。
“那就站会儿。”
黄玉庭觉得臭小子的笑容比哭都难看,走上前去揉了揉他的脑袋,本想说些什么,却见他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想说什么?”
端木仁沉吟半晌,语调低沉:
“师傅,您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有很多啊,吃好吃的,看好看的。
遇见你爱的人,和被你爱的人遇见。”
“可······”
少年顿了顿。
“可人总要老死,病死,横竖都要离世。
活了这么多年,最终要化作一捧黄土,总觉得······好像没什么劲儿。”
黄玉庭挑了挑眉,臭小子想得挺多,听着也挺有道理。
人呐,生老病死,最多百年。
这一生见了春秋,到底为何?
“你活过。
不正美哉?”
端木仁倏地便恍惚了。
活过便足矣?足矣吗?
大抵足矣。
端木仁愣愣地想了许久,但想不通。
少年郎隐隐约约地摸到了什么,但灵光转瞬,在脑中捉不住。
“你年纪轻,我也不求你能听得明白,但我们作为医者,终究要见到许多生离死别。”
黄玉庭怒搓端木仁的脑袋瓜,将少年搓得有些晕头转向。
“只需记得,生命本就有意义。”
端木仁微微颔首,而后起了身。
他没听懂。
但人要活在当下。
在大哭一场之后。
不论如何,人还得向前看,无需害怕死亡,只要这一生活得光明磊落,安宁健康便好,端木仁今日懂了这个道理。
······
端木仁得知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好消息。
今年他二十岁,已经把黄玉庭的本事学了三分,能给人看些简单的病。
那好消息便是他将要有一个师弟,年纪差不了他多少。
前些日子一老一少出诊,在小巷中见到一位邋遢青年。
青年衣衫褴褛,骨瘦如柴。
他在垃圾堆中和耗子抢食。
耗子凶悍,不惧人,竟是在青年的身上咬出道道伤痕。
端木仁心有不忍,本想过去帮衬,却被黄玉庭捉住了胳膊,老人朝青年努了努嘴。
“你看他的眼睛,我从未见过求生欲望如此强烈的小子。”
黄玉庭到底还是去救下了青年。
青年见二人走近,惊慌退去了。
他的眼中满是警惕。
黄玉庭悠悠地轻笑。
“三,二,一。”
话音防落,青年眼前一黑,生生晕了过去。
“带着他吧,营养不良,又长期精神紧绷。
这小子能熬到现在也是奇迹。”
端木仁记忆飘晃地回到之前。
也不错呀。
多位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