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人很好。
虽然心念很多,但师弟确实心善。
许是遭受过太多苦难,师弟常常悲天悯人,无声叹息。
师弟学本事比端木仁要勤奋得多了。
又聪明,又勤奋。
师弟真的很厉害。
没过几年,师弟的本事便超过了端木仁。
黄霞就不必说啦,她本就好玩乐,精力全放在如何玩耍上了。
唯一学得精的竟是一手针术,金针无双。
端木仁还在做木雕。
这次是送给师傅的。
“师兄。”
师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端木仁应了声,便听得门开,师弟缓缓地走入屋内,瞧见端木仁手上的活计。
“这是什么?”
师弟好奇问道。
“木雕,白鹤······怎么你也问。”
“除我外还有人问过?哦,我大概知道是谁问的了。”
师弟苦笑一声,放下手中的碗。
端木仁把自己关屋里,没吃饭。
“我下了面。
师兄快些吃。
糊掉就不好吃了,猪肉都涨价了。”
对,这也是师弟一个毛病,他对物价的变动相当敏感。
今日做了红烧大排面,师弟进门时端木仁便闻到了味道,也觉得腹中饥饿了。
既如此,稍稍歇息会儿貌似没什么大不了的。
先吃饭吧,填饱肚子比什么事儿都来得重要。
“行。”
端木仁轻道。
“我先吃饭。”
“那我帮师兄把桌子搬来。”
“不必······算了算了。”
师弟,哎。
端木仁摇了摇头,他本想说放那就行。
但师弟动作好快,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给他,实在殷勤过了头。
明明没这个必要的,自己只是师兄呀。
也罢。
这是师弟的好意呢。
端木仁端起那碗面。
大排色泽红润。
面汤油亮鲜香。
面条软硬适中,的确是碗好面。
端木仁不知不觉地连汤带面连同那块儿大排吃了个干干净净,之后抱着碗不住地发呆,暗暗感概师弟手艺。
厉害。
“师弟,我和你说件事。”
师弟正想把碗拿过去洗了,听得又端正坐下。
端木仁更头疼啦,无奈地耸了耸肩:
“不要这么拘谨嘛。
师傅也和你说过呀。
我们一门并无过多的规矩,你也毋须强迫自己。
把师傅当爷爷,把我当哥哥便好,我也贫苦出身,你这样我反倒不很习惯。”
师弟听后只是轻笑,但他终归摇了摇头,语调微低:
“我是自愿的。
要说原因······
许是苦怕了吧。
我呢,这些年受的白眼不少,受的苦难不少,习惯性对人点头哈腰,以求免去肌肤之痛。
我是个惜命的人,所以,师兄,你就委屈下自己,忍忍我的习惯。”
师弟说着也觉得搞笑,不由得笑出了声。
“这哪叫委屈。”
端木仁笑骂道。
“我答应你,但你也要改改。”
师弟点了点头,又端起碗来。
“那我走啦。”
“别勉强了。”
师弟挥了挥手,渐渐消失在端木仁的视线中了。
端木仁再度拿起半成品的白鹤,不觉沉吟良久。
师弟······不当是这种人。
他把眼中的火掩藏了起来。
心有点乱。
应是错觉。
······
师傅病了,很自然地病了,大病。
师傅笑着说,这是他年纪大了,师傅还说,他其实二百余岁了。
因为他自创的内功心法厉害,内功生生不绝,令他能够长生如此,可内功心法厉害,也终究不能让他突破桎梏,达成永生。
“永生?
这有什么好的,没意思。
人呢,生老病死是常态,我这一生够久。
该看的看了,该做的做了。
是时候把位子让给后人喽。”
师傅笑道。
端木仁笑得很假,他坐在师傅的床边。
二人的手紧紧相握,轻颤,端木仁的手在颤,师傅的手其实很稳。
师傅大限将至······端木仁知道,他无法平静。
师妹又哭了半宿,师弟不久前才把她送回房间。
而师弟······
他大概又疯魔似的泡在书堆里,以求治疗师傅的病症的方法,师弟如此癫狂了数日。
端木仁当然劝过师弟,可师弟的状态又怎能听得进师兄的话。
“是病就能治······师兄,你等着我!”
师弟的话铿锵有力。
端木仁当然愿意等。
他愿等。
······
师傅愈发虚弱,总是睡得很沉。
端木仁的心一天天沉寂,他希望时间慢些,再慢一些。
眼前他的恩人,他的师傅,他一生的贵人。
自从爹娘离世后,师傅便是他最亲近的人。
“师兄!”
是师弟。
端木仁愣了愣,蹑手蹑脚地开了门。
虽然师弟狠命按捺着声音,但他还是从中听到了难以掩藏的喜悦。
引入眼帘的是师弟布满血丝的眼眸,乱如鸟窝的长发,身后还跟着一只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少女好歹是比之前平静。
端木仁猜到了什么。
“你真的找到了吗!”
师弟兴奋地扬了扬手中的书册。
“有办法,金针悬命,灵药作辅,真可救!
但灵药生长环境恶劣,书中亦有记载。
尊境九死一生,宗境十死无生。
师兄,我等皆不善打斗。
可你内功最强。
你最有机会了!”
话音方落,端木仁便将二人赶进屋子里去。
“你二人照顾好师傅,若我能回来,师傅便可康复,若我不归······
记得在山后替我造一座墓,上刻‘逆徒端木仁’。”
“师兄废话好多!”
“你也屁话忒多!”
······
天黝黝。
师弟不住在小小的院落中来回踱步。
师兄一去已是半月有余,也不知何时才能归来,能否带来灵药。
师弟没来由地升出几分悔意,旋即摇了摇头。
想来是无碍的。
师兄福大命大。
但凡是讲究万一,万一师兄真的没能回来。
师弟心悸一瞬,旋即自嘲般笑笑,叹着气。
他不希望待他视如己出的师傅离世,却也不愿亲兄弟似的师兄出意外。
师弟的心很小,小到只能容得下他自己,以及与他亲近的三个人罢了。
倏地。
师弟远远地看见山道上一道渺小的人影,等人影近一些后,他才发觉这是某人疲惫而佝偻着的背影。
“师兄回来了!”
定是如此,师弟欣喜若狂,急忙迎上。
果然是师兄,师弟走得近了,瞧见端木仁几乎支离破碎的目光。
大抵是累了,师弟想,他本想扶着端木仁。
可端木仁看着他,眼底满是无比诡异复杂。
“师兄?”
师弟忽地慌了,心慌意乱。
“师兄没拿到灵药吗?没关系,师兄回来就好。”
师傅会离世······但,但师兄师姐还在。
他会痛心,却依旧能够接受。
不曾想端木仁轻轻地摇摇头。
“我拿到了。”
“太好······”
“但没有了。”
师弟的话戛然而止,他错愕地看向端木仁。
端木仁幽幽一叹,他抬起手,本想揉揉师弟的脑袋,却恍惚地只是手震。
“我救了数百万人的大城,但灵药却只有一株。”
片刻后,端木仁凄凉一笑:
“我愧对你和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