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下秋来。
衡阳雁去。
只听得呜咽呜咽连角四边起。
却不见千层峦叠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无留意。
再往西便是高山背后的世界。
许是**?
或是沙漠?
千百年无人得以翻阅,大山横在此处。
往来几近无人,总是瞧着这片黄沙,景色一年又一年,从不变化。
居住于此的人呐,大抵早已忘记其他的颜色了。
他们看见黄沙,又找到绿洲。
植被葱葱,洲中总水流潺潺。
天蓝。
云白。
能见到的无外乎这几种色彩,外加一抹深夜的黑。
倘若遇到值得庆贺的事了,再升起篝火,彻夜载歌载舞,那单调而乏味的生活中还能多出一道火红。
近来风沙大。
确不宜出门。
······
老人归去时依旧是早秋时节。
但此地······到底春秋有别,只是不甚明显罢了。
今日离他作别少女大抵有了五日。
老人虽老。
脚程却快。
大有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味道。
少女帮他带了点干粮,在城门口送别了他,干粮是鲜肉包。
说是这丫头自己做的,味道的确不错。
就是模样难看了些,像是临时起意的。
饯别无需复杂。
人生几多饯别,无需伤感悲切。
纵使往后余生可能再也不想见。
那也是缘分尽了。
既如此,何强求?
对嘛。
只需临别时准备一份早点,让赶路的人不要饿着肚子就好,这便是恰到好处的饯别礼。
可惜那丫头可能没考虑到一点儿,包子放久了吃着不新鲜。
这一路上老人依旧花钱买了干粮。
馕。
上边儿撒了芝麻。
香喷喷,硬邦邦。
对老人而言咬着有点儿废牙,也亏得他牙口好。
这快馕他还留着最后一口没吃哩······总想着过会儿没地方卖吃的咋办,可一路上倒是总能见着人家。
他吃掉最后一口馕。
擦净手,轻叹一声。
老人略略沉吟,稍稍闭上了眼。
再度睁开双目时,他便不是那位大炎宰相。
他是路遗,长生教副教主路遗。
······
此处是长生教内。
其实并不算阴森。
倒不如说,邪教里头总是黑压压一片才是误解。
即便是长生教众也不喜昏天黑地的日子,终究不过是因执念而入了邪道的人。
路遗默默地行走在富丽堂皇的大堂内,默不作声。
离去良久,教内不知又出了什么事,倒是挺热闹。
人声鼎沸。
路遗听着了许多的议论。
多是不安,也会有兴奋。
“出征?”
路遗听了个大概,算是明白了。
不知哪个家伙说要让教众倾巢出动,去把天下给打下来。
教主自前往药王谷后便无踪无迹,再没有半分消息,于是有心思活络的人想要做些事了。
路遗好笑地摇了摇头,为权为利所困的人,大抵是没有救了吧。
他也能猜到是谁。
教中除却教主,副教主便是长老们。
大多数宗门皆如此,长生教不例外。
长老们?
嗜杀成性的暴徒罢。
永生接纳这群暴徒。
真有趣儿。
老人暗想。
败类们似乎总会自然而然地聚集在一起······但转念一想,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长老们也是心性相近的人。
路遗走过大堂。
一路上听着许许多多的议论声。
也有察觉副教主归来而恭敬地卑躬屈膝的问好。
路遗忽地喊住了一行色匆匆的人。
“长老们想做什么?”
那人神色顿时一变。
他是没料到路遗会含住他哩,战战兢兢个不停。
“长老们······长老们得到了消息,说这时候可以发动战争,血气足以所有人入帝。
这会儿在议事厅商量,小的,小的只是个通报消息的人······”
路遗了然,有些烦闷地挥了挥手。
那人似乎没料到路遗放过了自己。
怔住片刻后,千恩万谢地下跪,而后慌乱逃向远处了。
路遗嗤笑一声,向着议事厅走去。
还挺好奇他们在说些什么事情的。
······
议事厅。
原本压抑的氛围更进一步,令人喘不过气。
路遗觉得自己总是恰到好处,正如此时,长老们吵得脸红脖子粗,他便是劝架的人。
您瞧,这不是他一来争吵声便戛然而止了?
“说吧。”
路遗轻道。
见几人不肯开口,轻蔑地笑了笑。
“怎么,不用在意我这老头子呵。”
“副教主。”
倒是有人先起了身,行了一礼。
哦,他当是誰,却是衣冠禽兽。
此人儒生打扮。
路遗记不得他。
倒不如说,除却能记得几人的长老身份,名姓几何竟是一概不知,路遗不喜与长老们共同议事,只觉不自在。
但路遗忒懂行。
老人微微颔首,示意儒生坐下。
“你们不是在议论怎么把天下打下来送给大人?
这是好事,继续说呀,老头好奇着呢。
若是方案不错,大可施为。”
儒生嘴角一抽。
“您说笑了。”
“我可没说笑,教主如今被困在药王谷嘞。
一月沉睡不得走动,倘若我等在这一月间将教主的谋划继续实施,岂不大好事?
若一月后教主醒来后发现这方天地真成了囊中之物。
定是高兴之极,无比自豪。”
路遗笑道,转身离开大厅。
“副教主。”
儒生唤了声,却是没能喊住路遗。
只余长老们面面相觑,各怀心思。
“怎么办?”
“是得打。”
“留三成的人,其余人去打教主要定的五座城。
前阵子淮苏城的行动又失败了,此次定要成功。”
······
路遗把几人的商议原原本本地听了明白,老人的嘴角竟是勾勒起一抹怪异的弧度。
越分散才越好啊······若他没盘算错,那丫头大抵在来的路上。
路遗不甚清楚永生所思所想,但反着来总不错。
而且这么多年辛勤并非毫无建树,总有收获的。
他这一门到底有一绝学。
二十年前游历天下所得颇多,也结了许许多多的善缘。
路遗曾得过人间至宝,也见过一生难忘的人,这片天地的怪异从他人口中得知了一星半点儿,却也足够。
他还有一小徒儿。
后来新收的徒弟。
而今这徒弟早有成就,名扬天下了。
思绪悠悠,路遗不知为何想起了过去,旋即摇了摇头。
目的地在前方,长生教把人关在这。
路遗自是有权得以进入去看一看的。
“下去吧。”
老人吩咐看门的教众离去,教众犹豫片刻,也没敢违背路遗的命令。
反正副教主在,副教主手段狠厉,到底不会让其中的人翻出些风浪。
路遗的脚步在黑暗中显得有些突兀。
自是有人听得见,也淡淡地出声问:
“谁?”
“我,路遗。”
路遗笑了笑。
他看向阴暗一角,那里有他要找的人。
“洛袍,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