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何时开始,从何时结束,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产生这种想法?我看着夕阳缓缓落下,明天它又照常升起。草木在冬天凋落,又在春天繁盛。春夏轮回,四季交替,连绵不绝,一个不断在生成的世界。时间汹涌地向前狂奔,那么它有没有终点呢?每天重复着相同的生活,这样的生活有没有尽头呢?我会死,在我弥留之际,我也抵达了终点。可是,终点之后呢,也许这世界没有终点,没有尽头,宇宙不会死亡,宇宙这里的生物不会灭绝,它们会一直生生不息下去。
出神间,觉得自己是在魂游天外,好不自在,直到巴尔拍了拍我的肩膀,她是来向我道别的。
“为什么?”我说。“地球不是你的家乡吗?为何不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我有我的职责。况且,”她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我此次前来本就有要务在身,马上就要完成了。”
“什么?”我问她。
“你帮不上忙的。”她摇摇头。“我走了,再见。”
我心情十分低落,不是因为她要离去。而是因为自我二十岁以来,心情就一直很低落,当我长大后,才发现,原来这世界这么无聊透顶。我在路边走着,东倒西歪走不成样,像是喝醉了但我没醉,走了没多久,模模糊糊看见远处有一块牌子,上书“芙蓉街”三个大字,好嘛,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往哪走的,走着走着来到了阿蒙的地盘上,算了,进去跟阿蒙打个招呼吧。
“阿蒙,阿蒙。”我进去就朝里面喊。
“她不在。”大莽蛇上前跟我说。
“她干什么去了?”
“不知道,今天一大早上她把钥匙给我,让我替她看店一天,我看她行事挺匆忙的,估计是啥急事。”耳边老有嗡嗡声。
“哦,”我打了个嗝。“没什么事,我走了。”
“等一下。”大莽蛇叫住我。
“什么事?”我回头问他。
“这几天晚上在家里待着,别乱出门,知道你爱半夜瞎溜达,不放心你。”
“为什么?发生什么了?”我拼命晃头想清醒起来。
“过几天就是死亡狩猎之夜,虽然和你们人类关系不大,但你这种比较敏感的人还是多加防范一下吧。”
“死亡狩猎之夜?那是什么?”
“额,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明白,总之就是,那天晚上别出去,容易撞见鬼。”他指着周围人,说:“不只你,我们那天也会老老实实窝家里,没人出门。”
“好吧,谢谢,那天我不出去。”
“那行。”
出了酒馆,我疑心重重,感觉他们鬼鬼祟祟的,似乎在谋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但转念一想,绝不可能,那帮人的智商加起来还没我一个人高,能谋划出什么呢。
我打算回家,远远看见有个高大挺拔的人影,越来越近,人影渐渐清晰,定睛一看,是鸦司。
“呦,你好,鸦司。”我向她挥挥手。“怎么了鸦姐?”我都不清楚我在说什么,大概都是些酒后胡言乱语。
“张恒你听着。”鸦司拼命摇摇我的肩膀。“我有事情和你说。”
“什么事?”我迷迷糊糊的。
“其实,你,”她犹犹豫豫不敢继续说。“你是……”
“我是什么?”
“你是我的……”她吞吞吐吐,到底是什么事情呢?算了,我一点也不感兴趣。
“你是我的,弟弟。”她说完后,拼命喘气。“你是我的,亲弟弟。也就是说,我是你的,姐姐,你的,亲姐姐。”她上气不接下气,然后笑了笑。“你是我的好弟弟。”
“嗯。”我点点头,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很不可思议吧。”
“嗯。”我突然恍然大悟,什么?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
“为什么?我什么时候成了你弟弟了?”
“你看你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吊坠。”我拿起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吊坠,它残缺了一块儿。
“缺了一块儿。”我说。
“你看。”鸦司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是吊坠残缺的那一块儿。“这是信物。”
“这样啊。”我点点头。“虽然很莫名其妙,但其实也无所谓了。不论我是你的什么,你是我的什么,你都是我的鸦姐。”
“嗯。”她上来抱紧我。“你说的对。”
这个时候,我听见有人在喊我们俩。
“不好了,不好了。”巴尔跑过来。“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我问。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巴尔朝一个方向看过去,此时天空乌云密布。很快周围的一切都黑了,一切都变的虚无,变的不切实际。我看见半空中悬挂着一团灰白的绒毛,看上去它正在颤抖,这似曾相识。我愣住了,呆住了,傻眼了。
“那是什么?”鸦司问。
“说来话长。”巴尔回答道。
“你和阿蒙怎么都喜欢说这种话?”
“现在可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2
阿蒙靠在路灯上,像是在等待什么人,她看了看表,脸上一副着急忙慌的模样,不时左右张望,心里十分不耐烦。
街道的一边,从一片黑暗混沌中,缓缓走出一人。那人裹紧了大衣,帽檐压的很低。他稍稍一抬头,注意到了阿蒙,脚步立刻急促起来。
“你怎么现在才到?”阿蒙很不高兴。“行了,该把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还回来了吧,我可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
“恐怕还不了了。”
“想赖着不走?”阿蒙恶狠狠地瞪着他。“这可由不得你。”
“不是我不想还,而是我也没有。”
“没有?那你给谁了?”阿蒙质问他。
“狩猎死亡之神,现在它本尊已经大驾光临了。”对方阴冷怪笑。
“什么?”阿蒙回头一望。“可恶!”
“还是担心担心他们吧。”对方径自走开了,阿蒙来不及管他,径直奔向那里而去。
3
在梦中,在回忆里,我又见到了它,一头长着灰白长绒毛的巨大怪兽,如雷暴般的咆哮声音响彻天际。它趴下来,双手撑地,像是在仔细观察我们。它又一次发出吼声,一掌下去,朝我们砸下来。鸦司急忙推开我和巴尔,才不至于被压成肉饼。地面上裂痕无数,周围全是黑乎乎的,什么也没有。我怀疑我自己究竟在哪里,既非实体世界,又非感觉世界。没等我来得及思考这些,另一个巴掌又砸了下来,这下子是真来不及躲避了。关键时刻,巴尔让我和鸦司卧倒,自己站起来顶住这一掌,刹那间,天崩地裂,地动山摇。不一会儿,巨掌收了回来,原来是巴尔的手中长出一根尖刺,刺穿那庞大厚重的巨掌。巴尔从手中抽出尖刺,变成了一杆长枪,猩红的长枪。巴尔朝那怪物的手臂掷了过去,斩断了它的一条手臂。怪物暴跳如雷,一个扫尾掀翻巴尔。这还没完,另一巴掌横扫过来,把巴尔甩出去老远。巴尔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口吐鲜血,动弹不得,昏过去了。红枪被怪物拔出来扔到一边,在地上跳了几下。
现在怪物解决了巴尔,要开始收拾我们两个了。
“咱们俩得分头行动了。”鸦司指着那被丢掉一边的猩红长枪。“我去引开它的注意,你去拿那根长枪,拿到后给我,我来解决。”
“好。”我说。说完,她就窜出去,爬到怪物身上,对着它一通乱拳,怪物气急败坏,唯一的手臂抓来抓去,但就是抓不住鸦司。鸦司辗转腾挪,从一点跳到另一点,抓住一点就死死揪住它的毛发,像骑在一头疯野牛的背上。等我跑过去拿到红枪后,鸦司已经被狠狠地摔到地上。怪物一脚抬起来,看样子想要踩死鸦司。我一心急,把红枪投了过去。说来也奇怪,这杆长枪像是自己飞出去一样,飞出老远,穿入它的头颅。怪物一声悲怆的嘶鸣,无力地倒了下去,没了活气。
鸦司吓了一大跳,问我有没有受伤,我说没有。周围的黑暗渐渐变成了熟悉的景色,我看见阿蒙向我们跑过来。
“我来晚了。”她说。
“没事,已经结束了。”巴尔挣扎着要起来。“把枪给我,我要起来,我起不来了。”
“枪断了。”我拿着断成两截的红枪说。阿蒙伸出手,巴尔拉着她的手勉强站起来。
“我的任务完成了,我要走了。”巴尔扶着腰一瘸一拐地走了。从那以后,发生在我身边的各种怪事和莫名其妙的事情就再也没有了,我的生活重归平静,重归于无聊,无趣,我的人生更加没有意义。
阿蒙依旧待在自己的小酒馆里,她说她打算以后都在这里生活,我很高兴,总算有人愿意留下来了。而我的亲姐姐鸦司想去看看这个世界,她走了,离开了这座城市。临走时,她问我,想不想跟她一起走。我说,我不想。她问我,为什么。我说,因为我要写一本书,就是我们现在正在发生的这本书,而现在,我这本书,写完了。
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