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雷历1546年1月25日，艾德里亚王国瑟尔夫省，萨希利安城。
萨希利安是瑟尔夫省境内最大的一座海港城市，位于瑟尔夫半岛的西北岸；千百年来，这里都是各路船舶必经的重要补给港。水手们会在这里下船消费、商人们会在这里进行交易，而本地的人，更是在这儿兜售瑟尔夫地区的特产……就这样，随着各路商人汇聚于此，一笔笔交易达成，一座座重要设施建立，萨希利安渐渐发展成了如今的样子，成为瑟尔夫省最大、最繁荣的海洋贸易港。
萨希利安有着众多产业，除了繁荣的贸易和王国顶尖的造船业外，还拥有葡萄酒、橄榄油以及借贷等产业。特别是葡萄酒，作为经常和水手打交道的城市，这里出产的葡萄酒一多半都进了这些海上豪杰的肚子。萨希利安的葡萄酒品种有很多，既有价格低廉，但产量较高的低档酒“泽法尔”，也有价格高昂，而数量稀少的高档酒“伊莱尔”；甚至每一种档次的酒中，还分了好几种不同的口味和风格。
在隔海港区两条街的一家名为“锈铁船锚”的酒馆里，一个少年坐在房间靠窗的桌子旁，右手握着一支鹅毛笔，对着面前一叠纸直挠头。少年的年纪大概十三四岁，白衬衣外穿着一件不是很厚的外套。虽然还是冬天，但瑟尔夫省全境的气温并不是很低，出门的时候只需要稍微穿厚点就可以了；至于室内，更是几乎不用点篝火。少年的头顶上长者一对狼耳朵，身后还耷拉着一根狼尾巴——这不是普通人类应该有的特征，很明显，少年是一名多沃夫族的兽人。
“啊啊啊……这账目，好难算啊，早知道，当初就该跟罗威尔好好学学算数了……”少年一边烦恼着，一边念叨起了自己的发小。
没错，这位多沃夫族少年，正是跟罗威尔从小玩到大；现在跟着行商哈伯德当学习做生意的小学徒——马特·月嚎。
转眼间，马特跟着哈伯德学习做生意，已经两年多了。这两年里，哈伯德只是偶尔提点一下马特，更多的时候他还是让马特自己去观察、学习和琢磨。马特一直都很珍惜现在的机会，学得也很努力，如今的他已经能帮哈伯德干很多事情了。最近的一年里，哈伯德给马特安排了新的任务……学习算账。
当然，哈伯德所谓的算账，可不单单是加减乘除；按照哈伯德的要求，马特必须掌握复式记账法。复式记账法，是从单式记账法发展而来的一种比较完善的记账方式；而哈伯德要求马特学习的，是萨希利安城商人最常用的“借贷记账法”。
所谓借贷记账法，简单来说，就是通过将账目分别记录为借、贷两个分列，将资产和费用的增加或减少；负债、所有者权益和收入的减少或增加，分别计入借方和贷方列下，以“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为原则，从而将账目的对应关系表示清楚，并反映账目中各项经济活动的来龙去脉。
复式记账的学习过程是很枯燥的，即便是成年人学习也会抓耳挠腮；马特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学起来自然就更加吃力了。除开需要干活儿和吃饭休息的时候，其他的时间马特只要一有空，便要抱着哈伯德给他准备的账目，一笔一笔地开始计算。每天晚上睡觉前，更是要将计算过的账目交给哈伯德检查，否则就可能要逼着通宵算账了。
“这笔赊欠的货款……应付账款吗？记在贷方……借方要补上库存商品项……”
“这笔账……直接收的现金吗？话说这笔钱是从哪儿收来的啊……”
“不对啊！为什么借贷两方的金额差这么多？”
……
一直在房间里算账，马特感觉自己的头都大了。现在是下午两点钟，一小时前哈伯德一个人离开酒馆，和朋友会面去了，晚饭的时候才回来。哈伯德交代过了，在晚饭前必须把账做出来，否则……就别想吃晚饭了。
哈伯德离开后，马特就跟这些账较上了劲；但随着账目的复杂程度越来越高，马特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到后来，马特开始走神……他用嘴唇和鼻子叼着鹅毛笔，撑着脑袋望着窗外的天空。
“好久没回隆格城了，上次和罗威尔他们见面还是前年的事了。”
“他们今年好像要晋升铁级游骑兵来着？要不下次让哈伯德先生雇他们当护卫好了。”
……
“哼哼！罗威尔、哈蒂，我可要当你们的老板咯！可别忘了对我说敬语啊”
一番神游以后，马特像是坚定了信念一般，再一次投入到了账目的**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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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希利安城海港区旁的街道上，哈伯德独自向港口区市场走去。今天的海港区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码头的劳工们搬运着商船运来的货物，或是运到港口区旁的仓库区；或是运到一两公里外的港口区市场。
港口区市场距离下榻的“锈铁船锚”酒馆并不远，大约也就步行二十分钟左右的路程。一点半左右的时候，哈伯德便到达了港口区市场。他在市场区的范围内转了几圈，在市场西面的地方找到一处摊位；那里，一个商人已经在等着他了。
“噢！哈伯德，你总算是来了。”摊主见哈伯德走来，连忙起身欢迎道。
“好久不见，坎德拉，你果然还是在这个地方摆摊啊。”哈伯德张开双臂拥抱对方道。
“能有这个小摊子就不错了，萨希利安的店铺太贵了，我的这些小本生意，遭不住。”坎德拉自嘲道，两人又彼此寒暄了会儿，摊主坎德拉便邀请哈伯德坐了下来。
“那么……你这次过来，是为了那批橄榄油么？”坎德拉给哈伯德倒了杯水，问道。
“没错，怎么样？货源给我找好了吗？”
“这可不怎么容易，你要是早几天给我来信的话，或许还能有机会。”坎德拉抱着手说，“就如你信里说的，王室领那边的橄榄供应问题已经出现了端倪，不少榨油坊出产的橄榄油都涨价了；更关键的是，似乎有人也发现了橄榄的供应问题，市面上的橄榄油最近被大量的收购。现在，整个萨希利安，瓶装的橄榄油都涨了两三枚铜币了；散装的每斤也有至少两枚铜币的涨幅。”
听完坎德拉的话，哈伯德皱紧了眉头。之前在王室领做生意的时候，他从一些村民那里打听到，王室领南部一些以种植橄榄为业的农场和村子，他们橄榄树都出现了流胶病的症状。尽管他们都采取了一定的措施防止病害的蔓延，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橄榄减产的情况。特别是一些受病害严重的大农场，为了避免流胶病造成的后续影响，已经开始了让土壤休耕了。这些，都预示着未来的一段时间内，橄榄的价格会大幅上涨。
橄榄价格的上涨，必然会对萨希利安的橄榄油价格造成影响。萨希利安，或者说瑟尔夫省的榨油业，最初是依靠瑟尔夫省东北的橄榄种植为基础，发展起来的；随着萨希利安贸易的发展，橄榄油的需求和销量扩大，瑟尔夫省的榨油业也随之扩张，导致本省种植的橄榄不足以供应整个榨油产业的需求。为了保证橄榄油的生产，瑟尔夫省的榨油坊老板们，开始从王室领南部邻近瑟尔夫省的村子和农场购买橄榄，这一举动直接促进了王室领南部地区橄榄种植业的发展。如今，王室领南部生产的橄榄，占据了瑟尔夫省榨油业原材料供应额的46%。
“哎……我可是连马车都扔下不管，直接搭列车过来的啊……还是迟了吗？”哈伯德有些遗憾地说道，不过他的语气很不正常，而且目光还悄悄地瞟向了坎德拉，。
“唉……我说你……”坎德拉似乎有什么打算没能得逞，说，“放心吧，刚才说的那些，是在我提前采购好你要的货以后才发生的。说实话，真不知道你那双耳朵怎么就这么灵，你的那批橄榄油放进仓库过了两天，橄榄油就开始涨价了。托你的福，我也屯了一批，现在也赚了一笔。”
“啊哈哈哈……原来你是在逗我啊……”哈伯德假装上当了，对坎德拉说，但装的太假了。
“你这家伙……装也要装的像一点吧，明明看出来我是在逗你……”
“哈哈哈，对朋友要真诚嘛……”
“嘿！我这小暴脾气……”
谈好了生意，哈伯德的事情也算是办完了。他又和坎德拉聊了一会儿，商议了下交货的细节，还打听了一些市场的情报。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打算离开。
“呐，哈伯德。”临走的时候，坎德拉叫住哈伯德，“你还打算继续当行商吗？”
哈伯德回过身，看了看坎德拉，说：“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虽然我不知道你这些年赚了多少钱，但以你的本事，租下……不，买下一个店铺应该也不是难事吧。你还打算继续这样漂泊不定的过日子吗？”
哈伯德沉默了，在艾德里亚，虽然对行商和坐商没有特别区别的对待；但相比之下，坐商因为有固定的经营场所，更容易融入当地的人脉。更关键的是，拥有固定的经营场所，也就有了固定的住所，不用像行商那样，居无定所，甚至还要露宿野外。
“我的朋友，或许我不该多嘴，但……你也四十岁了，还能漂泊几年啊？安安稳稳的找个地方，开个小店吧。”
哈伯德没有立刻回答坎德拉，他双手误了捂脸，缓了缓情绪，微笑着看向坎德拉。
“谢谢你，朋友。我会考虑的。”
坎德拉叹了口气，不再继续劝下去。
“那么……两天后，我们到仓库区去验货吧。”
“好的，那么……我先告辞了。”
哈伯德孤零零的离开了坎德拉的摊位，渐渐远去。坎德拉看着他的背影，连连摇头。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走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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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伯德回到“锈铁船锚”酒馆的时候，马特正好已经把账做好了。哈伯德恢复了往日的神色，开始检查起了马特做的账。他有时候会点点头，对马特的成果表示肯定；有时候又皱起眉头，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十几分钟后，哈伯德让马特离他近些，开始指导起他账目上的错误。
“马特，虽然你的账开始做得像模像样了，但有些地方你还是没有弄明白。你看这里，这笔款是我们三个月前赊账购买瓷器的交易，但当时拿到的货却不全是瓷器，你记得吗？”
马特回忆了一下，然后想起了什么，说：“对了，那次好像货不够，于是老板又拿了几个玻璃杯作补偿的。”
“没错。”哈伯德点了点头道，“所以，借方的库存商品要列两项，分别记录。还有这里……”
一连又指出了马特的十几处错误后，哈伯德将账本还给了马特，说：“不过，你的进步确实不小，今天就不要求你立刻改正了。时候不早了，准备吃饭吧。”
“好的，先生。”
马特收拾好账本，跟着哈伯德下了楼。在酒馆大厅里，哈伯德点了一篮子面包、一碟肉干、两碗粥，他还给自己点了杯便宜的“泽法尔”葡萄酒，甚至还问马特要不要也来一杯。见马特坚决地摇了摇头，哈伯德便一个人喝了起来。
“我说，马特啊。”喝了几口酒的哈伯德突然问马特，“你觉得，你像现在这样四处漂泊的学做生意，真的好吗？”
“嗯？”马特吞下了刚咬下来的面包，答道，“挺好的吧，虽然确实难过了点，但跟着哈伯德先生，我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
听完马特的话，哈伯德笑了笑，又问道：“可是，我们经常要风餐露宿啊；搞不好就要遇到土匪强盗，甚至魔兽啥的，你就不害怕？”
马特摇了摇头，说：“罗威尔和哈蒂他们都会遇到魔兽，他们都不怕，我也不怕。”
这次，哈伯德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拈起一根肉干吃了下去，又狠狠地闷了一口酒。
“马特，你想不想去给一个坐商当学徒？”
“啊？”马特疑问道，“先生，我做错了什么吗？”
“并没有。”哈伯德解释说，“可是，你还小，老是这样跟着我四处漂泊，对你来说实在是不太好。”
马特摇了摇头，说，“没有什么不好的。哈伯德先生您是一位优秀的商人，我愿意跟着您学习做生意，而且……我一定会成为跟您一样了不起的商人的。”
“了不起吗……”哈伯德把酒杯举在了嘴边，沉思了起来。坎德拉说得对，自己都四十的人了，老是这样漂泊，不是长久之计；但……哈伯德也有着自己的苦衷，因为自身以前的一些事情，让他不得不走上行商的道路，哪怕攒下了足以买下一个铺子的金币。
可是，马特和他不一样，他还年轻，他的路还很长。让马特继续这样跟着自己，风餐露宿，居无定所，对他来说真的好吗？
…………
两天后，根据约定，哈伯德带着马特，来到了萨希利安的仓库区。
仓库区位于海港区与海港集市之间，是伴随着萨希利安海运贸易诞生的。这里的仓库有很多，除开一部分城市建设的公用租赁仓库外，更多的是商人们自行修建的私人仓库。这些仓库不仅供商人们自行存储货物；也对外租赁给其他人使用，收取租金。
哈伯德要去的是一处公共租赁仓库，在那里，坎德拉已经等了他们一段时间了。双方寒暄几句过后，坎德拉便带着哈伯德，进入仓库清点起了货物。
“瓶装橄榄油4998瓶，每瓶的采购价是17枚铜币，用102个木箱分装。采购价加上装箱的钱，总价是八金五十三银。”坎德拉将一份清单递给了哈伯德，继续说，“另外，仓库租赁了七天，每天的租金是一枚银币，总共是八金六十银。”
哈伯德看了看清单，又点了点分装的木箱，每个木箱里装了四十九瓶橄榄油，102个木箱正好是4998瓶。
“没有问题，我的朋友。”哈伯德清点无误了，便掏出一个钱袋子交给了坎德拉。“这里是九枚金币，除开货款、仓库租金，剩下的是你的佣金。”
坎德拉接过钱袋子，打开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说：“收到了，交易达成。希望我们还能再合作。”
“当然。”哈伯德向坎德拉递出手，说：“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坎德拉握了握哈伯德的手，接着，便安排起人手搬起了货。哈伯德的这批橄榄油，打算走水路运到王国北部索兰格尔省的加米里尔，并在那里进行销售。哈伯德已经联系了一艘定期货船，三天后便启程。
“那么……坎德拉，我们就先走了，下次再见。”货搬得差不多了，哈伯德便跟坎德拉道别道。
“哦，好的，哈伯德，再见。”坎德拉似乎是走神了，反应过来连忙应道。
哈伯德带着马特，准备离开仓库，但当他们刚走到门口，坎德拉便追了上来。
“等等，哈伯德。”
“怎么了？我的朋友，还有事吗？”
叫住了哈伯德后，坎德拉似乎又犹豫了下，但下一秒，他又像是打定了注意，对哈伯德问道。
“我这里有笔生意，有没有兴趣一起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