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滴滴滴——”
很久以前就在手机上设置过的熟悉的闹钟铃声今天也按时响起。
我眨了眨眼，最后寻找并感受了一会自己身下的床铺与家里的不同之处后，老老实实起床了。
我穿好衣服，整理完被褥，在二楼的盥洗室里洗漱完毕后才走下楼梯。
对外开放的一楼诊所刚进入我的视线，咖啡的香气就紧随而至。艾妮斯女士坐在自己的办公座位上品味着晨间咖啡，对面的座位上则摆着一杯同样的咖啡，另外还有煎蛋与吐司。
看起来，她昨晚应该和我一样有好好休息吧。
“早上好啊，艾尼斯女士。没想到竟然连早餐都准备好了，真是十分感谢。”
我边说边在艾妮斯女士对面那本应该是前来就诊的患者的座位上坐下。
“早上好啊卡尔德，你太客气了。我也是难得回归正常的作息时间，所以不免产生了亲手准备早餐的兴致呢。”
她朝我点点头，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不过都是些很简单的东西，和千绘比起来，应该还差得远了吧。”
恰恰与我相反，艾妮斯女士从来不会对我说客套话，她的确很清楚千绘的性格与做法。
“……哪里，只是这样，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为了强调这一点，我立刻开始享用早餐。松脆的吐司与香嫩的煎蛋正源源不断地给我提供今天的能量。
再简单的料理也能将一个人的烹饪技术反映得十分透彻。虽然我很清楚现在的艾妮斯女士很少下厨，但她的厨艺却完全没有退步——这或许跟她与生俱来的强大动手能力有关？
正当我还在思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时，艾妮斯女士已经率先进入了正题。
“卡尔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艾妮斯女士的语气告诉我，她并不是出于好奇，而是因为担心我才会问的。嘛，反正我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就是了。
“这几天在调查一起连环杀人案，昨晚终于找到了真凶，却没想到就是最近传闻中的那个天使。”
“天使？结果就是那个机器人吗？”
“嗯，制服它以后，发现她的后颈上印着粉红色的‘R.S.’。”
“ROBOT for SEX，机械娼妇么？”
“没错。不过为什么服务业的机器人会主动攻击人类呢？如果只是失控的话还好，要是有人在暗中操控它们，那么事态就很严重了……”
“阻止这种情况发生，不就是你们的职责么？”
艾妮斯女士微笑着抿了一口咖啡，似乎只打算点到为止。我本以为这种关于机械的话题，她一定会多讲两句的。
她似乎觉察到了我短暂的迟疑，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
“毕竟你现在是珀智的人，工作性质比较特殊，这种情报即使是亲人也不能透露太多的吧？啊，不对，等一下……那个，我刚才的意思并不是想把自己划分在亲人里面……”
艾妮斯女士的脸颊微微泛红，罕见地露出了慌张的表情。两个人的角色仿佛在一瞬间反转了。
“艾妮斯女士也总是喜欢担心多余的事情呢。” 现在反而是我低下头露出了微笑，“我一直都认为，你是一位好母亲。”
我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从来不明白亲人为何物。但在克莱姆市工作的这段时间里，我却从两名女性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异常柔和的感情——这或许就是所谓的亲情吧？我只知道，千绘是因为和我长久居住在同一屋檐下，原本淡薄的情感经过时间的沉淀才变得浓厚而纯粹。而艾妮斯女士的情感，则是积累更多、比前者更加深厚却本不属于我的，但我只能接受。
啊，是的，没有选择的余地，即使怀着罪恶感，我也只能接受。
“卡尔德……”
短暂的沉默过后，艾尼斯女士轻轻呢喃着我的名字，似乎缓缓向我的脑袋伸出了自己的手。
然后在那之前，我猛地站起身。
“……啊，好像聊太久了，再不出发可能就要迟到了！”
她微微抬头看着故意别开视线的我，悬在半空中的手又慢慢收了回去，脸上再次挂起温和的微笑。
“……嗯，我来收拾就行了。”
“那我出门了。”
“路上小心。”
我匆匆离开艾尼斯女士的家，坐进自己的车里，做了一次深呼吸。
现在还是把精力集中在工作上吧……
十多分钟后，我准时走进了蕾缇娅长官的办公室，而她依然比我更早到这里。
“早上好啊卡尔德。昨晚有好好休息么？你看起来有些精神不足呢。”顶着黑眼圈的蕾缇娅这么问我。
精神不足的人是你才对，你该不会看护了一整晚吧……
“早上好，蕾缇娅长官。我没什么问题，比起这个，快来谈谈那个机器人的事情吧。”
“哦？你看起来好像干劲十足呢。”
她用右手撑着脸颊，眯起眼睛，对我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说真的，你也快去好好休息。
“嗯，难得不用去做巡逻那种差事，我当然是充满了干劲，迫不及待想要解决这个案子呢。”
“我是应该先批评你对待日常工作的消极态度，还是先指出你话语中的矛盾呢？”
当然没有矛盾。如果不能尽快解决，莉丝将会一直活在阴影之中，我不愿再看到那个样子了。
“怎样都好啦。话说回来，莉丝怎么样了？”
“莉丝的话，情况已经完全稳定下来了，现在正在好好休息呢。”
蕾缇娅靠在椅背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这样的动作也让她的身体线条变得更加优美。
看她那副样子，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也应该好好休息一会。”
“谢谢关心，不过我也没事哦。”蕾缇娅悠然自得地摆了摆手，“像我这种总是坐在办公室里的人，每时每刻都可以说是在休息。需要好好休息的应该是你这种马上就要出门的人才对。”
“‘马上就要’吗……”
我苦笑两声，立刻找了个空座位坐下。
“不过在那之前，先让我看看你对那个机器人了解多少吧。”
我隐约感到一丝不安，但迫于阶级压力还是硬着头皮讲了出来。
“机械娼妇，是为了取代以前的**、嫖娼等犯罪行为而诞生的一个定义。有组织的**与嫖娼无论在市内还是市外一直都是违法的，所以在科技进步的现在，克莱姆市制造出了这种专门为色情行业服务的机器人，利用它们来满足那些需要释放压力的男性与极少部分女性。”
顺带一提，以此诞生的机械娼馆的存在，即使在市外依然属于违法犯罪。
“从经济性与实用性来考虑，机械娼妇的设计大致上和人类十分接近。无论是皮肤与肉体的触感还是呻——叫喊声都十分逼真，不过核心支架的强度与柔韧性都要比人类的骨架更优秀，所以昨晚的战斗才显得比较艰难。”
对我而言，这不过就是个机器人与〇气娃娃的组合体罢了。
“哦？你知道得很详细嘛，莫非你亲自尝试过？”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果然，只要出现了我和蕾缇娅长官独处的情况，她就会暴露本性用尽一切手段来戏弄身边的男性，也就是我。
蕾缇娅长官明明今天如此疲惫却仍不打算放弃，看来这么多天一定是被莉丝给憋坏了。
但！是！这并不能成为让我乖乖束手就擒的理由！
“……怎么可能，这些都是我昨晚自己搜集的信息。虽然我已经成年，但是千绘仍然是一名市外的未成年人，作为她的哥哥，我一直都在做个好榜样！”
“这种时候竟然率先把自己的妹妹当做挡箭牌，竟然还有勇气说自己要做个好榜样呢，真是个好哥哥啊。”
“不要理所当然地把‘我已经做过这种事’当成大前提！”
“再说了，千绘不是你的亲妹妹吧？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正视自己的感情呢？”
“……我才没有对千绘抱有什么奇怪的感情！话说回来，话题为什么会转移到千绘身上啊！”
“嘛嘛，先不说这个，总之我已经大致了解了，接下来也能说得简单一些。”
明明就是你先提起的这个话题……
蕾缇娅长官按了按太阳穴，再次将自己的身体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昨天晚上，信息组的人连夜调出了存放在‘天使’头颅位置里的中枢芯片进行分析，确实发现里面的驱动程序遭到了篡改。原先的服务用程序几乎都被删除，取而代之的是非法的无差别攻击程序。但是，在珀智的资料库中并没有搜索到与之匹配的程序，也就是说，这个危险的非法程序是某人临时编写出来的。”
临时编写的几乎毫无漏洞的新程序代表着犯罪者并不是一时兴起想要故意惹出些什么乱子来。这很有可能是一次蓄谋已久的行动，那么这名‘天使’的出现，如果不是犯罪者的一次收集情报的实验，那就是在正式向我们宣战。
无论哪边都是相当不好的消息。
“‘几乎都被删除’的话，幸存下来的资料又是什么？”
“那当然是机械娼妇的生产地址与工作地址啊，这些资料都是删除不了的。不过，昨晚你明明用电击枪制服了‘天使’，她的中枢芯片还能完好无损本身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听了蕾缇娅警官略带责备语气的回答，我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对付机器人，从动力或能源下手永远是最好的选择，我总不能像个武斗家一样一直和它单挑到某一方再也爬不起来吧？”
“既然你早就清楚对手是一个机器人，那为何还要采用这种极端的方法打倒她？如果中枢芯片因为过强的电流而损坏，所有数据资料都丢失的话，大家不仅都会白忙活一场，还很有可能打草惊蛇。”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一直通过武力和它纠缠下去，不仅会先耗尽我的体力，还很有可能误伤到莉丝。”
“哦？原来你也很关心新人嘛？”
这个女人难道又想对我来这套吗！
“……毕竟是你交给我的任务，虽然我多多少少有些猜到难言之隐，但依然完全不敢懈怠呢。”
只不过从结果而言，我什么都没有做到就是了。
“哈哈哈，那么看在你对我如此着迷的份上，我就继续指派给你任务好了。”
蕾缇娅长官爽朗地笑了出来。在那短短的几秒钟里，所有疲惫似乎也从她的身上烟消云散。
“这份文件里写着‘天使’以前的工作地址，你先去那边看看吧。”
“知道了。”
我站起身，从蕾缇娅长官的手中接过文件，刚转身想走时，办公室的门先被推开了。
站在那里的，是扶着门框的莉丝。
“……莉丝？你已经醒了吗？身体没问题了？”
“嗯，我已经完全恢复了，卡尔德警官，谢谢你的关心。”她向我微微弯下腰，将道谢与道歉同时进行着，“昨晚让你看到我的丑态真的十分抱歉！”
“没事，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我摇了摇头回答莉丝。总觉得今天的她比往常更加执着，希望只是我的错觉。
“卡尔德警官，我已经没事了，所以能让我一同前去调查吗？”
“呃……”
这种情况下，监护人的决定权应该比直属上司更加优先吧？因此，我一边拖着尾音，一边扭头看向了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蕾缇娅警官。
她眨了眨眼睛，又叹了口气才开口道：“卡尔德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可是娼馆，虽然提供服务的都是些机器人，但男人依然是那些货真价实的男人哦。”
莉丝的身体微微一颤，然后我看见她用力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不要紧的，这次我已经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绝对不会再犯和上次一样的错误了！”
略微急促的语调却又如此斩钉截铁，让人无法拒绝。
而蕾缇娅长官给出的答复则是：“那就跟卡尔德去吧。如果你又晕倒了，记得这次让他把你背回来。”
喂喂，为什么最终受惩罚的会是我啊……
于是，莉丝满怀期待的视线落到了我的身上。拜托，别像个小孩子一样，这可不是在玩啊。
不过，现监护人都这么说了，我还能反驳什么？我只能安慰自己，蕾缇娅一定有她自己的打算吧。
“……那就一起出发吧，我目前还不讨厌充满干劲的人。”
“蕾缇娅警官，卡尔德警官，谢谢你们！我会继续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