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各位长辈。”祁连韶恭恭谨谨地施了一礼。
“徒儿不必多礼了,将最近情况快快道来吧。”范阳子拖了张凳子过来招呼祁连韶来坐,在场除了他无双眼睛齐刷刷盯在他身上。
“等等。”祁连韶刚坐下来玉阳子就开腔了,“奉真这些天一直和你在一起是吧?”
“是的。”祁连韶微微颔了颔首。
“人呢?”
“楼上地字三号。”
“我先失陪。”玉阳子匆匆行了个礼撩起下摆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转身就跑向了二楼。
大家默默无言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直到看不见了,范阳子才重新开口说:“徒弟你赶紧说说,那妖孽现在何处?”
“恐怕就在附近。”祁连韶颇有深意地瞥了一眼范阳子说。
“什么??”几个道士立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起来。
“你说这话……有什么根据吗?”范阳子悄悄吞了口唾沫问。
“明姝想要焦奉真,就是焦师叔的徒弟。”祁连韶将视线悠悠转向楼梯处说,“虽然具体原因我也不明白。”
“不明白也罢,只是此事你可确定?”
“绝对确定,我和那妖孽打过照面了,她本人就是这么说的。”
“那……”孙逸清望了望楼上欲言又止,范阳子笑着拍拍他的肩说:“你还不放心你焦师弟嘛,他可宝贝他那个徒弟了。”
此时的秦昭,再一次以蓬头垢面的姿态出现在敲门的男人面前。
“……失礼了。”玉阳子冲着一脸生无可恋的秦昭行了个礼尴尬地做了一揖低着头不去看她问道,“请问……我那小徒儿是在姑娘这儿吗?”
“哦…哦!那个小道童啊。”秦昭撩了下额前的碎发说,“是在我这儿啊,现在在睡觉呢。”
“在睡觉么?”玉阳子惊喜之下又抬头道,“我能去看看她吗?”
“啊。”秦昭扣了扣脸上的包说,“进去呗。”
“多谢,多谢。”玉阳子连连作揖,十分拘谨地从她身边绕开,走向室内。
秦昭现在才去点灯,屋里特别黑,玉阳子走得十分小心。他慢吞吞的挪到床边上,伸出手摸了摸床沿在哪,然后谨慎地把屁股放了上去。
这时秦昭点起了灯,屋里亮堂了一些,玉阳子看清了正在嘟嘴沉睡的奉真的脸,眼眶酸了起来。
秦昭护着烛火走到玉阳子身边,玉阳子盯着地板道了谢笨手笨脚地接过烛台,凑在奉真跟前。
仿佛是无意识地感应到了光线,奉真薄薄的眼皮抖了一抖,然后嘟嘟囔囔地转了个身。站在一边的秦昭看了看奉真,又看看玉阳子,居然莫名觉得这俩长得有点像。
难道是因为他们眉心都有一点红痣?
“我们出去吧。”玉阳子用口形说完,依然如来时一样小心翼翼地站起来端着烛台向门口走去。
两人来到门口后室内就几乎一片漆黑了,今晚是个无月之夜。
玉阳子熄了灯放到门口边的矮柜上,两人站进了走廊明暖的照明光亮中。
“贫道还未请教姑娘姓名。”玉阳子行礼时神色依然尴尬,因为秦昭看样子压根没打算好好穿衣服,随随便便往门上一靠身若无骨柔柔婉婉又放荡不羁。
“我叫秦昭。”秦昭用半睁着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玉阳子说,“你就是那女娃娃的师父?”
“正是贫道,请问这几日都是姑娘在照顾小徒么?”玉阳子看着秦昭的脚丫子说。
“嗯,对啊。”秦昭懒洋洋地撩了下刘海说,“你徒弟挺好带哒,不吵不闹就爱吃,给她本书她能一个人呆一天。”
“哦……”玉阳子莞尔一笑说,“让姑娘见笑了,奉真确实是这样,这几日劳烦姑娘费心,贫道感激不尽。”玉阳子说着又要弯腰行礼,秦昭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行啦行啦别行礼了,烦不烦,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回去睡觉了,你徒弟你现在要带走吗?”
“不不不,别吵醒她。”玉阳子摆摆手说,“让她好好睡吧,明早我再来见她。打扰姑娘实在抱歉,姑娘请回吧。”
“别行礼,别行礼啊。”秦昭压了压手避之不及般跳进门槛里,“我去睡了,回见。”
哐当一声门就被关上了,玉阳子皱了皱眉,只能回身往楼下走。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抬步下楼,身后就传来一声撞门的响声以及女人尖利的惨嚎声:
“不好啦!!老大!!不好啦奉真不见了!!”
玉阳子浑身一震转头就跑,她与哇哇大叫的秦昭擦身而过。跑进房间后他也懒得点灯了,扑上床乱摸一通半天后确定,奉真是真的不在床上了,就在他俩视线离开床铺,将其置于阴影之中的某个时候,她被人无声无息地带走了。
从楼上一边嚎一边冲下楼的秦昭还剩下几阶台阶没跑完就差点和祁连韶撞了个满怀,对方将她挤到一边后迈开长腿几步跨上台阶冲向房间看不见了。
呆呆的秦昭站在台阶上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突然她注意到有好几道视线齐刷刷投在她背上,她回头一看,大堂里仅有的几个客人——几个道士都在死死盯着她看,然后她发现视线全都集中在她胸前。
“看什么看!不怕瞎眼啊!!”秦昭扯开嗓门嚎了一通,然后砰砰砰地跑上楼。
其实跑向自己房间的时候,她心里是特别忐忑的,尤其是当她跑进房间看见屋里两个道士一个坐在床上一个站在桌前脸一个比一个臭的时候。
“怎么回事??”见她进来祁连韶披头就问,秦昭给吓得两腿都抖了一下。
“我……不关我的事啊,当时这位道长进来看了他徒弟之后就把我叫到外面问话啊……”秦昭委屈巴巴地眨着眼指了指玉阳子说,“等他放我进去我一看……人就没了啊……”
“唉……”玉阳子扶额摇头长叹一声。
“任何痕迹都没有吗?”祁连韶走到她跟前抓着她一边裸露的光洁肩膀使劲摇了摇追问道,“什么迹象也看不出来??”
“我刚才在这儿转了几圈,那妖孽竟然连一丝气息都没留下……”玉阳子垂着头站了起来,“只找到这个。”
祁连韶回头一看,玉阳子手中举着的是一截灰黑色毫不起眼的布条子,但全真门下弟子都该知道,这是小道童用来扎总角的发带。祁连韶给奉真买了新衣但这种细节他那时候并没考虑到。
“这是你徒弟的。”祁连韶接过布条轻声说,“她被带走前挣扎过了。”
“但是妖怪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一丝一毫都没有!”玉阳子气急败坏地绕着桌子边走边骂,“她到底想要我徒弟做什么??”
“近百年来她一直在致力于找渠道跻身仙班。”祁连韶沉声道。
“那……那我徒弟对她何用?我徒弟只是个十岁的小姑娘!”玉阳子边说边哐哐哐地砸桌子,祁连韶若有所思地垂首片刻,还是将视线转向了一边大气不敢出的秦昭。
“你和你母亲一起生活了几百年。”他的声音此时意外地平静,“你肯定知道点什么。”
秦昭咬了咬嘴唇,眼神明显在动摇。
“你应该知道我为何留你跟在身边还任你随意花销。”祁连韶弯下腰凑近秦昭用闷雷般沉顿的声音说,她的双肩被攥得开始隐隐生疼,“你,不是在耍我吧?”
惹毛祁连韶?这种事借她一百个胆她也不敢。
“她……可能去地下了。”
“……地下?”
“我记得她在这附近开了个黄泉之眼,好去见一位身在冥界的故人,过去我与母亲但凡游历到这一代都必去那里,从未有过意外。不管只是路过看望还是过去留宿,都只去那里。”
“确定?”
“老大……我哪儿敢骗你啊……”秦昭哆哆嗦嗦地赔了个笑。
“母亲?你母亲?”玉阳子缓缓走进她身边问,“你是谁的女儿?”
祁连韶发带也不还了,转头就走。此时玉阳子的注意力已经转移走了。
“你说清楚。”玉阳子一只手死死攥住了她的胳膊逼问道,“你是谁的女儿!!”
“妈呀!!”秦昭尖叫一声甩开玉阳子的胳膊往门外跑,一边跑一边嚎:“祁连韶!!你不管了啊!!有人要打我啊!!老娘伺候了你那么久你不能不管老娘死活啊!”
然而此时的祁连韶早就冲到了门口,即使听到了秦昭的嚎叫也根本不想理会。
秦昭在前边跑,玉阳子在后边箭步追,一边追一边指着秦昭的背影大吼:“别跑!你是明姝的女儿吧!!站住说清楚!”
衣衫不整的秦昭仓皇逃过大堂直冲向外面,不到这种时候她也根本没意识到没了祁连韶的庇护她能慌成这样。
就在她冲进院子里的时候一匹高头大马正扬蹄嘶鸣横在她前进的路上,她脚下一趔趄摔在了地上,而骑士也稳稳勒住了马才没有让踩踏惨事发生。
她呆呆仰着头望着骑在马上的祁连韶,他只带了武器,也许还有钱包,行礼连看也不看一眼就这么打算上路了。
“你要去哪儿啊……”秦昭虚弱地发问了。
然而回答她的又是一声嘶鸣,祁连韶两腿一驾马肚转身纵马出门,绝尘而去。
秦昭听着马蹄声轰隆远去直到消失在夜色中,她有种绝望的感觉。
只是……他去的方向为何是往西安府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