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都收拾好了，最后一步，就是去向寮房通报自己的离去事项了，奉真一开始不确定寮房会不会同意，然而她刚刚上报申请离山，那个负责登记的巡照就一脸惊讶地问：“什么？你这要走，上面给你的奖励还没批下来呢，你不等等？”
“……奖励？？”奉真目瞪口呆，“什么奖励？为什么要给我奖励？”
“什么啊……你一点都不知道？”那个道士两手交叉在胸前挑了挑眉说，“上面说你杀了之前侵入终南山的那群妖魔的首领，要给你定奖赏呢。”
“……怎么会？”
奉真说完二话不说回头，离开了寮房。
会将这种事说出去的人只有一个，她的师父自然不会，那就只剩一个人。
奉真一路疾走至祁连韶的住处，通报了小童让他把祁连韶请出来，自己则在门外松树下靠着等人。
很快祁连韶就从院子里出来了，奉真似乎只是很短一段时间没见他，此时一眼望去心跳也忍不住加快起来。虽然她经常被教导一个人的内在更重要，但是……
脱胎换骨后的祁连韶这副模样，委实是让她抵抗力完全崩溃啊！
“……师兄。”奉真赶紧低头颔首，免得让对方把自己潮红的面颊看个一清二楚。
“有事么？”
不知是不是她错觉，似乎祁连韶的声音都亲切了好多。
“有件事，我想和师兄确认一下。”奉真迅速调整了表情抬头望向祁连韶道，“我斩杀丹玉一事，是你说出去的吗？”
“你是首功，为何遮遮掩掩？”祁连韶两手交抱在胸前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说，“上头论功行赏的时候，我顺口提了，怎么了？”
“我之所以不愿意散播出去，是因为我认为没有人会信，除了师兄你亲眼所见，除了皓庭宫那位神仙见识脱俗，我不认为你说了就有人信，这样的话……”
“你怕麻烦惹上身？”祁连韶俯视着她挑了挑眉问。
“也不是……那你说了，上面反映如何？”
“目前还在讨论，并未定论。”祁连韶捏着下巴说。
“这就是根本没信，不是在讨论。”奉真一气之下扭过头去两手叉着腰说，“我就知道会这样。”
“那有什么，你知道此功若是报上了你有多大的好处吗？”说着祁连韶伸出手比了两个手指，“至少连升两三级，你可以搬出同铺独住一院，薪俸至少是现在五倍，外出也比现在更加自由，你当真不想争取？”
“老实说师兄你这样说我挺心动的。”奉真转过身叹口气说，“可也得有人信啊，对了师兄，这次你的奖赏也不少吧。”
“我已经和上面说了，不给你定赏，我也不接受任何奖赏。”祁连韶板着脸扭过头去说道。
“怎么……怎么这样，师兄你完全没必要……”
为了我三个字说不出来，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先前若不是你给了致命一击，我能不能活着离开那里还成问题，我是认真的，并非是哄你高兴。”祁连韶回过头以十分认真的眼神望着她说，“为你报功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这还隐瞒的话岂不是卑劣至极？”
“师兄你的出发点是很好的……我也由衷地表示感谢。”奉真说着弯了弯腰略微行了个礼说，“但是现在的情况……你也说了，挺尴尬的，我正在准备申报离山游方，如此一来暂时也走不了了。”
“虽然我这么说你大概会觉得我只是想给自己找台阶下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最好还是迎头而上的好，否则……”
奉真咬着牙低头想了想，抬头说：“你的意思是，现在我要主动去承认这件事。”
“不必主动，主动反而不妥，反正这件事与你本人脱不开关系，迟早会有人来问你，到时候你明确态度就好了。”
“那……大概什么时候会找上我呢？”
“快了吧，毕竟不止你一个人等着领赏。”祁连韶抱着胳膊在风中面前转了一圈说，“之前的袭击，山中死伤惨重损失不小，只是赏赐怕是平息不了人怨，极有可能还会在观众办一场大法事。”
“是吗……”
“你这态度是……即使还有大事，也要立马离山吗？”祁连韶似笑非笑地俯视着她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也能看出来……？奉真心里着实慌了一慌，又抿了抿唇说：“没什么，只是……我怕多停留几日，又会心生动摇。”
“原来如此，那好办。”祁连韶勾了勾嘴角，这笑容看起来竟有几分开朗，“你怕动摇决心下不成山，那我来帮你添道助力吧，不，是给你再一个下山的理由。”
“……什么理由？”
“等观众法事道场做完，我也会下山。”
“……师兄你也要下山？？”
“很奇怪吗？”祁连韶皱着眉看向突然提高音调的奉真问。
“不不不，你下山……确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管你什么时候走，我们不妨约好，二月二在太乙镇见一面，你看如何？”
“这……好呀。”奉真乍一想仿佛没什么不妥，于是果断答应，正要开口在说什么，突然有个道童急匆匆地从后面跑了过来。一开始是祁连韶敏锐地越过奉真的肩头看到的，奉真注意到了之后回头一看，正看见那位道童气喘吁吁地赶过来。
“焦师姐……师姐……那个……有人找你啊！”那个道童一头扑到奉真身上扶住了直喘气，“是……是张监院！”
一来就是监院啊……奉真不由得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把道童送走后，祁连韶一脸微妙地挑挑眉说：“你看，这就来找了。”
“那我……得先走了。”奉真局促地望着祁连韶胸前的交领说，“真可惜啊，还没跟师兄说几句话呢。”
祁连韶噗嗤一声笑了。
笑了？？奉真听到声音惊讶地抬起头一看，祁师兄真的捏着拳抵着唇，嘴角还残留着笑意。她这是第几次看到祁连韶毫无芥蒂地开怀笑起来了？虽然记不太清了，但总归不会超过三次，祁师兄的笑容可是观中传说铁树开花一样稀奇的存在啊！居然……
每次都能被她看见，果然是她比较幸运么？
“还会再见的。”祁连韶发现奉真在死死盯着他看，立刻敛了笑容说，“一会儿见了监院，知道怎么答话吧。”
“放心吧，你刚才都那么说了，我肯定不会临阵退缩的，那样岂不是谁也对不起了。”奉真嘿嘿一笑没心没肺，“说不定我这趟回来职位比你还高了呢！到时候你就要跟我低头行礼了！”
“是么，我还挺期待那一天的，你加油吧。”祁连韶伸手拍了拍她肩膀，然后摆了摆手转身十分潇洒地离开了，奉真看着他渐行渐远，然后也转身往相仿的方向离开了。
张监院的住处她认识，因此不需要带路她也能一路疾走赶到目的地。她总觉得自己一天来一直都在奔波，总是步履匆匆没有停歇，她没有料到的事一件一件发生，现在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前途很是渺茫，心里也没底。
不过想起祁连韶她似乎能放下一些心了，这种感觉真神奇。
来到张监院的住处时，侍奉的道童告知张监院正在院子里浇花，奉真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走进院子中，见到了张监院。
那位蓄着灰白山羊胡的道长果然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浇花，看起来悠闲得很。奉真咬了咬牙上前去行礼道：“弟子见过张监院，听闻您有事找我？”
“哦，奉真啊。”张监院笑呵呵地转过身来招呼，“你来的很快啊，歇歇吧，去喝口水。”
“不不，不必麻烦了，我没关系，请张监院吩咐吧。”奉真果断摆手拒绝了，张监院眼珠子转了转，呵呵一笑点点头说：“好好，既然如此，我也就直说了。先前我终南山遭难，观众诸弟子死伤惨重，为平息混乱有大功者不在少数，因此论功行赏也是必须马上完成的，只不过……”
“只不过？”
“你虽然一直没有表示，但是有人替你报功了，而且，是大功，首功。”张监院说着直起腰来，方才悠闲的模样一扫而光，“说你斩获了混乱之首的堕神丹玉，是驱逐妖魔保卫此山的头功者，你——为何自己毫无表示？”
“那是因为……”奉真咬了咬牙说，“那是因为弟子还没有想好如何表达，毕竟弟子在众人眼中资历尚浅，并无过人之处。”
“这么说，你认为没有人会信？”
“正是，所以还在犹豫。”
“你知道替你报功的人是谁吗？”
“弟子……不知。”
“就是此次行赏中大家普遍认可的首功者，你祁师兄祁连韶。”张监院说到此处弯了弯嘴角嗤了一声，“他甚至还说，不给你头功，他也不会接受任何奖赏，宁可什么也不要！”
被他突然提高声音这么一喊，奉真浑身抖了一抖，赶紧说：“此事……弟子并不知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