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走起来的时候奉真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心虚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心虚的,可这种感觉就是摆脱不掉,一边走还一边忍不住四处张望。
走在后边不动声色的祁连韶瞧见她鬼鬼祟祟的样子,实在憋笑憋出了内伤。
奉真带着祁连韶一路钻来绕去,专挑偏僻路走,还翻山越岭,从一座山头爬到另一座山头,她找路找的认真,祁连韶跟在后边也保持沉默不说话。直到奉真带头从老君阁旁边下了个台阶钻过一个隘口,下了个台阶,走过一条横空栈道,钻进一片林子,才发现这里果然别有洞天。
苍苍茫茫的雪林里有一道沟壑,深浅约有十几丈,沟上有一条飞虹般的木桥。沟不宽,木桥也不大,远远看去仿佛冰砌雪堆一般。此时天上还下着细雪,再仔细一看桥上也有密密枝桠遮挡,甫一看确实赏心悦目。
奉真脚下踩着嘎吱作响的新雪往桥上走去,祁连韶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走到桥上后奉真用力踱了踱脚下的木桥,转头嘿嘿一笑说:“不知道师兄上来了这桥会不会踏,毕竟年久失修。”
“那就试试,反正摔不死。”祁连韶勾勾嘴角走上桥,果然一踏上去脚下那木桥就发出嘎嘎嘎的声响,祁连韶仿佛浑然不觉,两腿一盘如此自然地就坐了下去,震掉了桥沿上一圈凝雪,吓得旁边的奉真大气不敢出。
“怕什么,”祁连韶实在绷不住脸笑了,“塌不了!”
“哦。”奉真挪了挪脚步,颤颤巍巍地坐了下来,分明还听见屁股下面的小木桥嘎吱呻吟。
“这就是你说的地方?”祁连韶偏过头问。
“对呀对呀,有没有觉得特别不好找又特别好看?反正我每次来的时候都没有别人!”被这么一问奉真莫名兴奋起来,小脸蛋红扑扑的。
“嗯,”祁连韶说着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在侧耳听,“这里很安静。”
“对啊,仔细听还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雪啊。”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默默望着桥下延伸向茫茫白雾中的沟壑,壑底有涧水流淌隐隐约约能听见哗哗作响。细碎的雪粒纷纷扬扬自头顶落下,虽然雪不大,但是他俩发上,睫上也都落了细细一层白。
奉真扭头望着正在发呆的祁连韶,松懈下来的他眉头不再拧紧,嘴角不再下垂,一脸若有所思像是在回忆什么的样子,对她而言,真真是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察觉到他实现的祁连韶突然眼珠子一转视线定格在她身上,问:“怎么?”
“哦,是这样,我之前虽然有两次下过山,但是没有一次算是真正出远门,所以我想问问师兄,作为前辈你有没有什么好提议啊?”奉真一脸无辜地问。
“这事儿啊。”祁连韶把两手笼进袖子里一本正经地说,“还是你来问吧,突然让我说我也不知从何说起。”
“比如……怎么分辨坏人啊?”
“坏人?”祁连韶诡异地笑着摇摇头,“你分不清的,需要做的就是人捅你一刀的时候你反手一砖就成了。”
“反……反手一砖?”奉真目瞪口呆。
“我说的还不够生动吗?”祁连韶挑了挑眉反问。
“……够了够了!我了解了!”奉真舔了舔嘴唇,又问,“要是被骗了呢?”
“有命还在就行,不愁日后无仇报。”
“也是,若是碰见仇人了呢。”
“怼他。”
“好的我明白了。”奉真满脸笑容地点点头,“师兄真是个实诚人。”
祁连韶十分受用地扬起微笑,说:“还有问题?”
“怎么赚钱啊?”
祁连韶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他捏着下巴寻思:“这真是……”
“我听说山下人家做水陆法式驱魔驱邪只要乾道,坤道名声不好找不到活的。”奉真一脸严肃地补充了一句。
“你敢冒险吗?”祁连韶扭头问她。
“你说呢。”奉真保持笑眯眯。
“我这儿倒是认识一个揽黑活的,专门替我们这样的人找活干,只不过……”祁连韶顿了顿又说,“找的活比你在山下游走碰见的要危险得多。”
“怎么个危险法?”
“不见血不行。”
“报酬呢?”
“一桩下来至少五百两起底。”
“我去!!!!”奉真猛地把手举了起来满脸亢奋,“快告诉我要怎么加入!我一定要去!”
“……你真的想好了?”祁连韶头顶上几根黑线。
“还有别的办法吗?自己没法赚钱,下山能下多久?我可不愿意穷困潦倒衣衫褴褛地回终南山来。”
“也是。”祁连韶破以为然地点点头,“这样吧,这次你同我一道下山,我带你去太乙镇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会给我派活的人嘛?”奉真眨着大眼睛问。
“对。”祁连韶一下就乐了。
“会不会有什么考核之类的?”
“有我在,不用考核。”
奉真突然脸红了,她赶紧把头别开,说:“雪好像下的大了,咱们回去吧。”
“嗯。”
两人一前一后站了起来,不知不觉就变成了祁连韶在前面走,奉真在后面跟着,两人脚步声嘎吱嘎吱交叠作响。
“师兄,你不是说没那么快走么?”奉真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忍不住开口问了。
“其实这个时间,我可以随意定。”祁连韶满不在乎地答,“明天走也可以,没什么影响。”
“那真是麻烦师兄啦。”奉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祁连韶嗤一声笑了,然后扭头微微一笑说:“不用这么客气。”
看着他的眼神奉真突然就想到那天皓庭宫的长廊和深夜,一个猝不及防却雪中送炭般的拥抱,还有一双温厚的手坚定又炽热,雪般晶莹的面颊又烧红起来。
走出了这快地儿,他俩都很有默契地不再说话,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走过结了冰的檐角下,走过巨大的炼丹炉边,走过悠哉踱步的仙鹤,终于到了要分手的时候了。
“明天消息确认后,带人传话给我。”祁连韶挺住脚步说到,眼角仿佛带着笑意。奉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两人就此分别,各回各家。
晚上奉真拉上被子准备好好睡一觉的时候,司蔻戳了戳她硬是把她戳醒了。她趴在奉真侧着的肩上兴致勃勃的问:“师姐你今天去外边晃了一天,事情怎么样了呀?”
“什么事情?”奉真搓搓眼睛迷迷糊糊地反问。
“清川居都传得沸沸扬扬,说祁连韶祁师兄为世界你请了头功,上头要给你大大奖赏呢!”
“小点声!”奉真嘘了一声说,“没的事儿呢,你从哪儿听说的?”
“唉,师姐你就别装啦~”司蔻一脸揶揄地瞥着她说,“今天到处都在传,上头例行封赏的时候师兄为了你的事情跟掌门都大吵了一架,我看丹炉的时候听连观师兄的道童说的,好多人没见过这阵势都吓到了!”
奉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不是吧??”她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压低声音说,“其实……没这么夸张,今天监院找我去了,我说那就是我路过补了一刀,捡了个功,论起首功还是祁师兄无误,所以监院念在我补了一刀的份儿上,分了点儿赏给我算安慰。”
“分了多少?”说到这个司蔻立马激动起来。
“没多少啦,估计也就一点点钱,几匹布,一身新衣裳吧可能……”奉真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哀求道,“我实在好困,明天才能知道结果呢,快睡吧。”
“哎,师姐,你要是发达了,千万别忘了我啊。”司蔻嘻嘻偷笑了一声,终于放开她钻进自己被窝去了。
第二日奉真是下午才接到通知,掌门身体不适,监院代行其职。在太白殿内将在之前平乱之中有功的弟子召来,训示一番完了才各个打赏。自然奉真也在太白殿里见着了面无表情的祁连韶,注意到她实现的祁连韶回过神来,回眸对她微微一笑,虽然很快又转回头了,还是让心里慌张的奉真冷静了许多。
此次来到太白殿的助威,三分二的职位都提了上去,除了提高的待遇之外还能得不少额外赏赐,这是最理想最令人艳羡的情况了。他们中的佼佼者自然就是祁连韶无误,虽然他的奖励最为丰厚,可是令奉真不解的是他那个经主的不上不下的闲职毫无变动,得的全都是物质奖励。
真的是他太实诚对物质以外的东西没兴趣?还是……另有隐情?他是不是一只都是这样,每每立了大功却从没想过抓住机会往上爬,奉真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像祁连韶这样少有的年轻俊杰,应该完全有本事冲击首座弟子,也就是未来下任掌门的实力吧?
但是讲真的,就她对祁连韶的观察结果来看,她还是感觉祁连韶对这个没兴趣。
奉真自然也得了赏,可能是因为要透过她照顾赵连笙的缘故,上头竟然十分大方地赏了她两百两银子,其它什么玉如意啊,崭新拂尘,衣饰之类的,根本比不上这笔“巨款”对她的震惊来的大好吗!
她真的是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笔的钱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