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早啊,陌生人。”露易丝打了个哈欠,敷衍的朝我挥了挥手。
“早……”挨了一顿打,又在地上过了一夜,身子骨在疲乏和疼痛的夹击下实在有些受不住,但为了给眼前的金主留个好印象,我也只好勉强把身子挺直。
“累的话可以不用站那么直……珍妮!把东西给他。”
那个瘦巴巴的女孩从她身后窜出来,胸前抱着一个大木箱子,摇摇晃晃地走到我面前,把箱子砸在了地上。
“呼……你的……家伙……”
箱子里有一条长围巾,一身硬皮甲和长袍,一顶开面盔,外加一把匕首和一柄长剑。
目力可见的有钱人,这个露易丝是个富婆。
“嫌麻烦的话可以不用套皮甲。”
虽然确实活动起来不方便,但我还是勉强把这身玩意套在了亚麻长袍外头。
毕竟,和受伤比起来,这点小麻烦不算什么。
把剑别到皮带上后,我拍了拍剑鞘,份量正好,不轻不重。
“会用吗?”
“呃……不知道。”
“那就和阿尔芒队长试试吧。”露易丝轻轻拍手,从身后请出了那位健壮的治安队队长。
他的眼神还是和昨天一样冰冷。
“等……等下,为什么要和他,呃,阿……”我吞了口口水,“阿尔芒队长比试啊。”
“学两招嘛,只能扛行李的家伙可不配拿两个银大头哦。”
“把剑抽出来。”阿尔芒的嗓音和眼神一样冰冷平静。
我只想打个工,就不能来点正常人?
怎么可能打得过啊。
我把剑从鞘中抽出,金属与木料间的刮擦声……似乎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剑架在身前,我的目光汇聚在剑尖上。左脚自然而然地后撤了小半步,重心微微下沉,剑尖处于中线之上,瞄着对方的胸口和咽喉……
熟悉而自然的感觉……
阿尔芒皱起了眉头。
“你用过剑。”他的目光似乎能够窥探到我的灵魂。
“我不知道……”
“他失忆过。”搬完东西的珍妮凑过来发了言。
阿尔芒丢下手里的木剑,从腰间抽出了佩剑。
寒芒相对。
来真格的?不至于,不至于。
汗珠从额上滑下,心脏剧烈地搏动着。
“阿尔芒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连一旁的露易丝都疑惑地发问了,“打伤了你来付钱哦。”
阿尔芒试探性地垫了一步,剑刃从左侧劈来,又转为刺击。我后撤一步,格开他的锋刃,与他保持着两剑刃长的距离。
之后,我们俩相互试探,但都没有贸然突进。
金属的碰击和刮擦声交互作响,刺耳的鸣叫冲击着我的灵魂,绷紧了我每一根神经。
上、左、右、右……
我招架着阿尔芒的每一次进攻,而所有的反击也都以触碰到他的剑身受到阻拦而告终。
阿尔芒似乎想要打破僵局,冒险地来了一次劈斩,但却在我把他架开后漏出了破绽。
随即,乘他收手之际,我趁势弓步向前去斩他的左臂,可没想到,反倒被他侧方向一个小步闪了过去。我的剑刃落了空,又来不及重新恢复架势与他对峙。
完了。
下一秒,他的剑身拍在了我肩膀与脖子的中间,冰冷的铁条激得我几乎心脏骤停。
“会一点,但太死板,还算不上很有经验。”
心脏几乎跳出了喉咙,恐惧死死扼住了我的神智。
阿尔芒收起剑,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才稍稍从死亡的阴影里回过神来。
“还不错,比很多新手强了不少。露易丝,陪你跑这一趟肯定是够了。”
“啊……”
听到这种赞誉,我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差点,差点就死了。
“没想到你真有点本事嘛。”露易丝的语调依旧很轻松,好像她早就预料到了一样。
“谢……谢谢……”
“应对战斗要灵活一点,你似乎以前训练过,刻板的痕迹太严重了。”
没想到,阿尔芒的语气竟然温和了不少,至少不能算是充满威慑了。
“受教了……”
“上车吧!”珍妮把车驾了出来,朝车板上拍了拍。那是辆白帆布大篷车,车厢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板条箱。
我跳上马车前沿的坐板。陈旧的木板嘎吱呻吟,而我则卸下了一身力气,瘫靠在木板上。
露易丝则从车厢后面钻了上来,坐在了板条箱上,拾掇着她的瓶瓶罐罐。
阿尔芒没有告别,好像刚刚的小比武未曾发生似的,沉默着离开了,和昨晚一样,阴沉着脸。
叮叮当当收拾完她宝贝的瓶瓶罐罐,露易丝慵懒地倒下身子,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棕色的发梢。
“维克托……你曾经失忆过?”
“嗯。”
嗯?我好像没有和她说起过我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我叫维克托?”
“珍妮告诉我的。”露易丝闪动着深棕色的眼睛,依旧挑弄着卷发。
“没有,假的,我不知道。”驾车的姑娘那儿飘来了否定的回答。
这下搞得我心里有点不舒服,有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
“那你是怎么……?”
“好啦好啦,是艾丽丝告诉我的啦。”这女人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拖着调把话吐了出来,又小声嘀咕着,“本来不想告诉你的……”
“你认识艾丽丝?”
“这附近的治疗师一个手都数的过来,同行竞争又那么激烈,你说我认识不认识她。”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
“嘛……女人难免是有好奇心的啦。”她总算是坐起了身,“可爱的后生突然捡了个男人回去,难免是想了解一下的嘛。”
“那昨天的钱?”
露易丝脸上又摆出了那副笑容。
“就算你是艾丽丝的相好,也不能把钱免了哦。”
“你胡说什么?”
我脸上不由自主地有些发烫。
“嗯?我开玩笑的啦,这么激动?莫非是有奸情?”
“你不要瞎说,艾丽丝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可能……”
“冷静啦,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死正经。”
我有些不太想搭理这个轻佻的女人了,但有些事情还是得问清楚。
“你交给我的工作,是认真的吗?”
“那当然!”露易丝眨巴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我从来不在工作上开玩笑的!”
“她从来不在钱上开玩笑。”珍妮那儿又幽幽的传来了对露易丝的负面评价,似乎她有一肚子怨言正待发泄。
“珍妮~”
“对不起,露易丝大人,我什么也没说。”
“哎哟!”
一颗横在路上的小石子颠起了马车,险些把露易丝手边的罐子颠了下去。
马车赶路某种程度上其实是一种痛苦而漫长的折磨,颠簸的旅途让人头昏脑胀,骨头几乎散架。
“露易丝。”我侧过头去看向她。
“怎么?”
“能说说你这趟旅行的目的吗?”
“去卢恩镇接个人,然后把她送去王都。”她一边回答我,一边抓起一小把草药,用药杵把它在石钵里碾碎。
我挺好奇是怎么样一个人,不过似乎没有多问的必要。
“那你为什么要带这么多箱子?”
“因为不知道要挑哪些东西带上就把家当全带上了。”
嗯?这算什么理由?
“那你带纸笔了吗?”
“带了。”她放下药杵和石钵,在箱子堆里翻找起来,嘴里嘀嘀咕咕抱怨着珍妮收拾成成小山的行李堆有点杂乱。
露易丝从一堆衣服底下总算是摸出来了一支鹅毛笔,一小瓶墨水和几张羊皮纸。
“你要拿来做什么?”
“给艾丽丝写封信,告诉她我要半个多月之后才能回去。”
“你认字写字?”露易丝的脸凑了上来,“好奇”两个字都快从眼睛里冒出来了。
“会一点而已……艾丽丝教的。”
“嘛,艾丽丝对你倒是很上心呢。”露易丝摩挲着下巴,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笑容,似乎……有点慈祥?
孤儿院里的人都要学习读书写字啦,我想这么说,但莫名其妙地没说出口,似乎让她这么觉得……挺好的?
我从她手里接过纸笔,找了块木板压在腿上,笔尖轻轻在墨水里点了点。羊皮纸勉强能在木板上摊平,写上去也还算顺滑。
颠簸的马车车厢实在不是一个写信的好选择,好在眼前这段路况还算平稳。
【艾丽西敬启】
“拼错了。”
露易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我背后。
我杠了几杠,留下一团墨涂涂。
【艾丽丝敬启
在郭木林干活的时候,我和几个男人吵架,闯祸了。一个叫露易西的女人——她和你一样,也是纸聊师,帮我纸聊了,我欠了她一枚银币。我现在正在和她一道去王都的路上……】
“噗……咳咳……”
身后似乎有一些奇怪的声响。
【……大概不到半月,我就能返回镇子,路上很安全,请不要想念……】
“噗哈哈哈哈……你这写的什么嘛!你是不是要笑死艾丽丝……哈哈哈哈……”
至于吗?
我回头看见露易丝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稍稍有些不爽。
不过毕竟人家是金主,我也只好和一旁驾车的珍妮一样,把牢骚闷了回去。
还不如往外头看看,换换心情。
和风扑面,红日当空。
车外路两旁的原野变换着秋日和丽的景色,行路人却沿着道路匆匆地走着,各自奔波旅途,无暇顾及自然之神的容颜。
车轮轱辘轱辘地滚动着,车身的晃动似乎没有那么恼人了,反而有些让人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应当是午饭过后不久,卢恩镇的城墙终于显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