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瑞尔披挂着洁白的长袍,领口佩戴着金制的麦穗项圈,在两座宏伟的白塔间踏阶梯而通天。
他的身边追随着三位披坚执锐,熠熠生辉的武士——乌吉瑞尔、尼吉普斯和瓦西里,他们周身散发着柔和的金色光芒,紧随着盖瑞尔的脚步向碧蓝的天空走去。
我仰望着盖瑞尔走入天空尽头那面金色的大门,在门前,他和身侧三位武士回过头来,俯瞰着苍茫的原野,用尖锐而凄厉的嗓音向世界宣布:
“天!亮!啦!起!床!啦!”
我几乎是从地铺上蹦起来的。
天已经完全亮了,阳光透过木窗的缝隙洒在被褥上。珍妮已经不见了,大概是下楼准备早饭去了。屋里只有伊娜丝在地板上又蹦又叫,全然是一副清晨朝阳的样子。
对比之下,露易丝则显得暮气沉沉。
她哀鸣着呻吟着,扭曲着身子把头埋回被窝,几乎是用撒娇的口吻发出了拖着长调的“嗯”声。
“伊娜丝……让我再……再睡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
伊娜丝很贴心地放过了露易丝,跑过来揪住了我。
“维克托叔叔,”她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我,“我们下楼去吃早饭吧!”
面对这样的邀请,我自然是没有办法拒绝的。
伊娜丝拽着我的手指,拉着我蹬蹬蹬地往楼下跑。她的脚步很轻盈,小辫子在脑后一甩一甩地上下摆动。
可跑到二楼的时候,从楼下上来的珍妮却把我们给拦住了。
她手上抱着几个面包,神情一脸严肃。
“珍妮,发生什么事了吗?”
珍妮的食指在嘴唇上点了一点,又朝楼上指了指,示意我们上楼。
伊娜丝有些失望,但我还是把她抱回了楼上。
回到屋前,我刚推开门,就“哐”地把门重重拉上了。
该死,眼睛看到了些不该看的东西。
珍妮疑惑地看着我,“维克托,你脸这么红干嘛?”
“没什么,你和伊娜丝先进去吧。”
随即,珍妮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坏笑着盯着我,“哎呀,没事的,露易丝那样的又没什么好看的。”说着就推门走了进去。
伊娜丝一脸迷茫地看了看珍妮又看了看我,满头问号跟着珍妮走了进去。
我到走廊尽头的窗户那儿转了一圈,平复了心情之后才走进了屋里。
进屋的时候,露易丝已经换好了衣服。如果她没有红着脸看向窗外的话屋里的气氛还是挺正常的。
“维克托……下次进门前记得敲门。”
“对不起,下次一定。”
“还有……珍妮,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露易丝抱着自己平静而毫无波澜起伏的胸口,噙着泪水满脸委屈地看向珍妮,“我真的很受伤。”
“露易丝大人,”珍妮低下了头,“对不起,下次一定不。”
“好了,说吧。”露易丝的语调里还夹着装出来的哭腔,“你们这会儿上来干嘛。”
珍妮把面包摆到小木圆桌上,“楼下来了一群难民,在问掌柜的要粮食,但店家不肯给,那伙人情绪有些激动。”
“难民?”
“嗯,听他们说是从北边来的。”
“北边?是河间地来的吗?”露易丝面色也凝重了起来,装出来的哭腔已经荡然无存。
“不是,好像是从赫特弗里亚来的。”
“赫特弗里亚?那是哪里?”我并不熟悉王国的地理,很多地方我都从来没有听过。
“赫特弗里亚是内海北岸一直到落槌山脉之间,圣格利亚河以东到瓦西里河以西广阔土地的统称。那里本来是独立王国赫特福德王国的领土,在爱德华二世王时为双塔王国所征服。”
你永远可以相信露易丝的知识储备。
“嗯,他们说赫特弗里亚这两年都歉收,领主之间又攻伐不断,日子过不下去才跑到这儿来了。”珍妮接着补充道。
“国王陛下没有帮助他们吗?”伊娜丝天真地发问,“国王陛下是子民的守护者,尼吉普斯大人的后裔,一定会想办法帮助他们的吧!”
露易丝和珍妮不约而同地垂下了眼眸。
“王室……连东部的领主都难以驾驭住,恐怕没有精力在西部分心了。”
“是这样吗……”伊娜丝难过地低下了头。
大家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嚼着珍妮带上来的干面包。
突然,楼底下传来了嘈杂的叫骂声。
珍妮的耳朵敏锐,贴在墙上听了一会儿。
“好像是士兵来了,和那伙人打了起来。”
“要我下去看看吗?”我站起身,打算收拾一下下楼,露易丝却把我拉回到了板凳上。
“不用了,待在楼上吧。”
过了一会儿,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两个男人径直推门走了进来。
露易丝把伊娜丝揽到怀里,我和珍妮站起身挡在了前面。
看他们的着装,应当是附近村里维持治安的民兵。
“我们是大木桥村的民兵,这里有和楼下那伙人同伙的吗?”站在前面的一个敦实的大胡子开了口。
“没有,”露易丝回答道,“我们是从卢恩镇往王都去的旅行者。”
“你们都跟我们到楼下去,旅店里所有的人都要在那里集中。”
“明白了,我们马上……”
“现在就跟我们下去。”
露易丝给我们使了一个眼色,抱起伊娜丝跟着民兵走了下去。珍妮紧跟在露易丝身后,而我则揣上了露易丝的木拐杖走在最后。
楼下的柜台前熙熙攘攘挤满了旅客,门口饭堂里的桌椅摔得东倒西歪,几个几乎赤膊的枯瘦男人被民兵按在地上,还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小孩缩在角落里,被两个民兵包围住了。
“狗日的掌柜!你敢骗我们偷偷叫人!你……”
一个被按在地上的男人死盯着柜台后的掌柜破口大骂,按在他身上的汉子照着他背上就来了一拳。一声闷哼之后,那汉子从他身上撕下一条布条,塞在了地上那人的嘴里。
翻倒的桌椅旁洒满了没吃完的饭食,估计是旅店老板假意给他们送了吃的,暗中找人去附近的村庄叫来了民兵。
旅店老板全然不理会那人的侮辱,只陪着笑脸向柜台前慌乱的旅客们赔罪。
“小店招待不周,出了这种事打扰到了诸位,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掌柜的,你看这些人是不是都是你旅店里的住客,这伙暴徒有没有漏网之鱼?”
把我们领下来的那个大胡子似乎是民兵的队长,他领着老板在我们中挨个确认,掌柜的一路点头哈腰,赔着不是。
“对,对,都是我们店里的旅客,怎么会有暴徒呢?哎哟真是打扰到各位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还有埃里森队长,今天真是太麻烦您了,今天我们店吃喝都免费,全当给大家赔不是了!”
埃里森笑着拍上掌柜的肩膀,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把难民们都带走。
待在露易丝怀里的伊娜丝看了看墙角里瑟瑟发抖的难民,眼里满是同情。
“都免费的话为什么不能分给他们吃?你看他们瘦成那样,多可怜啊。”
“嘘。”露易丝拍了拍伊娜丝,抱着她走到了一边,“这是掌柜的决定,他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那我可以免费拿了饭菜给他们吗?”
“嗯……民兵叔叔们很快就要把他们带走了,我们也没办法给他们食物了呀。”
“他们要被带到哪里去?”
露易丝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
在公爵港,我是见过公开处刑的。一般像这样犯了抢劫罪,都会被带到镇上……处以绞刑,更何况他们还是逃亡的流民。
“我也……不清楚呢。”
“叔叔们会给他们食物嘛?”
“应该……会的吧。”露易丝又挂起了她的职业假笑。
掌柜的朝露易丝那儿看了一眼,撇着嘴角轻哼了一声。
不一会儿,店里的店员就打扫干净了饭堂,桌椅也都恢复了整齐,而那群难民,不管男女老幼,悉数都被埃里森的手下带走了。
店里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除了今天的吃喝费用全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