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到底是孩子，不管是调皮是机灵，终究是很好满足的。
我在王都上船前找了个木匠，花了一个银大头，给鲁迪做了把两尺长的木剑。用的是海尔森林地的木材，还算耐用。顺便，我还让木匠把鲁迪的名字也刻在了剑的护手上。
我把它从包里掏出来那一瞬间，鲁迪眼里就放了光，跳起来就要从我手里把剑抢过去，拿在手里又是看又是耍，甩的还有模有样的。
“维克托，偏心。”
伊丽莎白在旁边悄悄嘀咕着，觉得手上的小木雕索然无味。
本来想给其他孩子也带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回来的，但奈何经费实在有限，只好从木匠那里再拿了几个边角料雕的小木雕，带给其他孩子。
“吃！饭！了！”艾丽丝从厨房的窗子里探出头来，朝我们喊到，“鲁迪，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维克托哥哥给他买的木头剑！”伊丽莎白在一旁回应艾丽丝。
“别玩了！过来吃饭了！”
听到艾丽丝的呼唤，孩子们各自把自己的玩具都收拾起来，排队进了小食堂。
和先前一样，艾丽丝坐在了长桌靠里的那一边上，我坐在她右手边那排的第一个，其他孩子按照年纪大小依序坐在木桌的两侧。
坐在我对面的是鲁迪。其实汤姆年纪最大，但鲁迪非喜欢做老大，一直抢汤姆的位置，汤姆倒也不和他争，久而久之大家就都依着他了。
在我来之前，他是坐我这个位置的，但我“压倒性的”年龄优势不得不让他作出了“艰难的”让步，据说对于此事鲁迪一直“略有微词”。
艾丽丝把切了片的黑面包捧上桌子，而我则帮她把一锅咸鱼蔬菜乱炖端了过来。
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只小木盘和一只小木碗，盘子里一贯是一片面包，碗里的汤是什么则是由每天市场里最便宜的食材决定的，譬如说，今天的汤里就有卷心菜、豌豆和咸鱼。
分完餐后，照例先做祷告。祷告都是向天下四方之主盖瑞尔做的，如果在盖瑞尔之外，还有其他侍奉的神祇的话，则在盖瑞尔之后再行祷告。
“诸神之王、天下四方之主、带来光明驱散黑夜的盖瑞尔，感谢您降临于世，福泽万邦，将人类从奴役中解放出来，允许我们在大地上开辟您的王国……”
“……在此之外；驱散苦难，抚慰苍生的安东尼娜，感谢您为人间带来治愈的神迹，让病痛消散、伤口愈合……”
这段话大家早已熟读成诵，不需要艾丽丝的带领，大家各自就默念完毕了。而一众孩子里，祷告最认真的，却是鲁迪。
这是他少有的真心实意愿意去做的事情。
然而我就有些敷衍了，对于这些名字又长又奇怪的神祇，我内心总是有些抵触。
祷告完之后，大家就可以各自开始用餐了。
今天的面包不是新做的，放了大概有几天了，硬的和石头一样，不泡在汤里根本没法咀嚼，但是很填肚子，一顿下来到晚上可能都不会饿。
“伊丽莎白，好好吃饭。”伊丽莎白又在拿勺子鼓捣糊成一团的面包和汤，艾丽丝轻轻点了点桌子提醒她。
“杰克，不许偷抢小布兰的面包。”
“艾丽丝姐姐，他吃不下。”
“那也等布兰吃完了再说。”
泡了好一会儿，汤才把面包浸透。我舀起一勺，咸鱼有些太咸了，面包还是很粗糙，但这味道却十分亲切。
我忽的想起了离开前亨利队长的提议——他说可以让鲁迪到他那里练几手，学点本事的来着。
“艾丽丝。”
“嗯？”她嘴里含着一口饭，眨巴着眼睛看向我。
“我走的那天碰到了亨利队长，他说……”
艾丽丝把食指抵在了唇上，打断了我。
“他也和我说了，这件事等会再说。”
“窝吃……唔……窝吃完了！”鲁迪风卷残云般扫清了碗碟里的饭菜，嘴里还堵满食物就急急忙忙下了饭桌，急不可待去院子里耍他的新玩具去了。
看到鲁迪跑了出去，小布兰登胡乱吃了两口，也扔下饭碗跟着鲁迪到院子里去了。
杰克很开心的接过了布兰登吃剩的饭菜，都刮到了自己碗里。
汤姆和姑娘们则安安静静地吃完了自己的午餐，乖乖的把碗碟都收到了厨房的水桶旁。
惯例，饭后的餐具都由我来清洗，而艾丽丝则要把吃剩的饭菜再热上一热，放凉储藏起来方便晚上再吃。
水桶里的水有点浑了，但洗洗碗碟还能应付。
“那天，”艾丽丝把剩汤锅扔上炉灶，又弯腰在下面添了些柴火，“亨利送我从军营里回来的时候，跟我说了让鲁迪当他学徒的事情。”
我刷着餐具，伊丽莎白的碗吃得最不干净，碗上还剩了好些面块。“你觉得怎么样？我觉得让鲁迪去释放释放精力也挺好的。”
“他还太小了，舞刀弄枪的，我怕伤着他……那些当兵的手脚也没个轻重……”艾丽丝拨弄着炉火，但显然心不在焉。
“对了，说到这个，”她抬起头看向我，“你带回来的那把剑是怎么回事？”
“露易丝说留给我了。”
谈及那把剑，那双眼睛又在我的脑海中闪现，背上不禁一阵寒颤。
“可是露易丝那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为什么会平白无故……”
“啊！”
院子里传来一声尖锐、凄厉的叫声。
我和艾丽丝不约而同扔下了手里的活，急忙跑了出去。
院子里，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小混混皮尔斯瘫坐在地上，孩子们都躲在房间那一侧的檐廊下，而大橡树下，鲁迪挥舞着他的木剑，劈向皮尔斯举在空中的臂膀。
下一刻，我仿佛看见鲜血四溅，染红了鲁迪的全身。
那天，也是这样，我挥着剑，斩断了那人的双臂。
也是这样，我把剑锋刺穿了那人的胸膛，那人的眼睛，和皮尔斯现在，一模一样。
我仿佛已经能看见皮尔斯即将丧命。
“鲁道夫！！！”
我爆发了胸腔的一切能量，呼喊出的吼声几乎吓到了我自己。
“把！剑！放！下！”
鲁迪肯定是被我吓到了，呆滞的看着我，不知所措。
“皮尔斯他进来偷东西！还打了布兰！”
皮尔斯手脚并用想从地上爬开，鲁迪看见他想跑，立马扑过去抓住了他的衣服。
不能让他杀人，不能让鲁迪杀人。
我手指着鲁迪，想跑过去拦住他，但身体却完全僵住活动不了。
艾丽丝大概也被吓到了。
她跑到鲁迪身旁，抱住了他。她本来想把皮尔斯也留住，但那个小混混却四肢并用撞门而逃。
“鲁迪……你没受伤吧？鲁迪……”
艾丽丝轻轻拢着鲁迪单薄的身子，检查他身上是否有伤口。
而鲁迪却一个劲的摇头，直直地看着我，涨红了脸，却泪流不止。
“艾丽丝姐姐，小布兰被皮尔斯打伤了。”汤姆和凯特把布兰登搀扶到了艾丽丝身边，艾丽丝赶忙扶住了布兰登，把他抱进了“杂物间”。
“维……”艾丽丝的目光短暂的划过了我，“凯特，你和瑞贝卡把我的药箱拿来。”
我，我究竟是怎么了？
我痴痴地看着摊开的手掌，脑袋里嗡嗡响个不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