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死后,我曾惧怕神明知晓我犯下的一切罪过,将我打入那无底的地狱让我的灵魂饱受折磨……可如今,我更怕神明并不知晓,他只是坐在那里看着我,静静的看着所有和我一样有罪的人,或许祂知道一切,但并不在乎……”————茅斯 甘乃迪·卫斯理
——
————
——————
下午17时58分
位于茅斯城地下监牢
说是监牢真是对这里的夸赞,无论从任何的角度来讲,这里也只能算是一个比较宽敞的地窖罢了,潮湿阴冷,雾气弥漫,四周都是蛆虫爬行的泥土,而且这里根本没有单独的牢房,只把一个人关在一个铁笼子里面。笼子下宽上窄呈圆柱形,好似一个大号的鸟笼,但远不如鸟笼温馨。
根本用不着士兵巡逻,几位蓑衣军只需要在地牢的正中央摆上桌椅,拿着各自从家中偷来的好酒好肉谈天说地尽情玩乐,也能对周围排列的一圈的铁笼监视的一清二楚,更别说整个地牢也只有弗恩和亚伯两人紧挨着笼子当邻居,显得茅斯城似乎是个治安不错的地方。
不过值得称赞的是,至少他们在笼子底部铺了一层稻草,不至于让人坐在潮湿的地面上,被铁棱硌着屁股睡觉。只是弗恩想了又想,也没想明白方便的时候应该怎么办,这些稻草他们会帮忙更换吗?如果不会的话,还是先憋一憋比较好。
比起弗恩悠哉悠哉的坐在笼子里,嘴里叼着一根稻草,适应着“新家”的环境。亚伯那边可一点都不乐观,他双手趴在铁栏杆上,身子怎么都无法在狭小的笼子里找到舒服的姿势,滑稽的扭来扭去,差点像女孩子一样委屈的哭出来。
一脸可怜像的看了看那些大摆宴席,在地牢中央欢声笑语的士兵们,又看向弗恩压低声音问道:
“这到底在不在你的计划之内啊,我的腿已经麻的生疼了,你肯定有办法把我们弄出去,对吧?”
弗恩挑了挑眉,将嘴里的稻草吐到一边。
“你着什么急,等雾气再弄一点,我直接畸变成怪物,小小的铁笼轻而易举的就能撕碎,几个狱卒也完全不是我的对手。”
“真的吗!”
亚伯眼中冒出光亮。而回应他的,只是弗恩鄙夷的目光。
“怎么可能是真的,我要是有那本事,还当什么拾荒者,直接跑去核心城威胁负责人给我一个合法公民的头衔不好吗。”
虽然听不懂弗恩在说什么,但亚伯也听出了只是在戏耍他罢了。想生气,又发觉自己没有生气的资本,只能一头撞在铁栏杆上无能狂怒。
无视亚伯,弗恩一直在关注那些蓑衣军在玩的游戏,虽然在外面一个个端庄严肃,披着一身蓑衣连脸都要遮盖。但在这私下貌似又都暴露了青少年的天性,摘下遮面之后完全没有军人的模样,在弗恩看来无一例外只是一群有男有女的孩子在嬉笑打闹而已。
“你们国家的士兵,会不会有点过于年轻了。”
亚伯听见弗恩说话了,赶紧停止拿头撞栏杆的行为,想着弗恩作为外地人终于有不懂的地方了,自豪的解释道。
“因为有法律要求嘛,要求所有通过成人礼的孩子不论任何特殊情况都应立刻参军,我是因为不算合格通过成人礼,约书亚是因为……我也不清楚,可能是看我们的父亲那副模样,通融了一下吧。”
亚伯耸耸肩,详细的阐述着。
“一般是十六,十七岁,还有一些被特意挑选的会有十五岁,或是更小年纪的可能。但不管年纪多小,一旦活着回来就必须服从兵役,不过女性会特殊一些,会在成人礼之后晚一年参军,因为……”
“因为怀孕在身。”
弗恩直接将亚伯要说的话脱口而出,接着便示意亚伯闭嘴,他已经得到了所有想要的答案。这座城市因为担心刚刚经历成人礼的孩子会违反统治者的规则,于是将他们尽快编入军队方便管理,就算有反抗的行为,也可以以违反军纪的借口轻松解决掉。
但无论是再严谨的规则,也必然会有漏缺。更何况这根本算不上严谨,只是统治者无聊的小聪明而已。
于是弗恩不再顾虑什么,双手垫在脑后一脸轻松的样子,朝着那些士兵大声喊着。
“我们可是替你们揭露真相的英雄,不要求你们放了我们,起码带我们一起乐呵乐呵不过分吧?”
嗓门之大传遍了整个地牢,士兵们留意到弗恩纷纷转过头来,看到惊动了所有守卫,亚伯吓得差点没崩起来,头还狠狠的磕在了笼子上发出闷响。
“弗恩先生!万一惹他们生气了怎么办!”
没有理会亚伯,弗恩只是与那些蓑衣兵对视着,看着他们彼此之间交谈着些什么。然后一位黄毛的少年似乎成了他们之中的代表,拿着木质的酒杯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坏笑。
见他走到弗恩笼子前,拄着腿弯下腰来,眯着眼睛看着从容不迫的弗恩,又看了看吓破胆的亚伯。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里面没有一滴酒摇晃的声音,而是传来“哗啦呼啦”的硬物响动。
“会玩骰子吗?德拉吉尼尔人?”
听到士兵的提议,亚伯发出“诶”的一声惊呼,疑惑的看着弗恩低声问道:“你,你会赌博吗?”
而弗恩则轻淡的回答亚伯的疑问,并说给那位黄毛士兵听。
“拾荒者和你们这些安稳市民的生活可不一样,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赌博,要么满载而归,那么满盘皆输。如果他们不担心输得底朝天的话……为什么要拒绝呢。”
……
…………
………………
视角来到约书亚这边。
“什么……人……”地窖门外的卫兵还未看清来者的身影,只觉得自己睁开的双眼视线一黑,浑身乏力的向前倾倒再也没有爬起身的力气。
约书亚只是迈步向前走着,身边的鸦羽如雪花般飘落,无需一言一行,身体虚弱的士兵便自己倒地不起,身体强硬的也只能用剑刃拄着地面跪倒在地,连说话的余力都被疾病剥夺。
事实上,不仅是士兵。
就算地上的野草也在约书亚接近的顷刻之间变为腐朽,没有任何生物能抬起眼皮,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如天灾袭来一般,任何试图挣扎的行为都显得那么可爱又可笑,比起拖着病变的身子去追逐那个身影,还不如就此倒下,祈祷只是噩梦一场。
推开厚重的牢门,门外的雾气携带着鸦羽涌进地牢。仅有挂在土壁上的几盏灯光能够照亮向下前行的盘旋阶梯。
“亚伯,亚伯!你在里面吗!”
尽管犹豫再三,但对弟弟的担忧还是迫使约书亚扯开嗓子大喊了几声,可仔细聆听这下面的声音,只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吵闹声。
刚开始约书亚还一瘸一拐的扶着墙壁,试探性的走下楼梯,但随着一声熟悉的哀嚎声从下方传来,约书亚一下便认清这是亚伯的声音。
生怕亚伯受到了严刑拷打,顾不上适应这条不属于他的左腿,也顾不得眼前视野昏暗,倾尽自己全部的速度飞快的跑下阶梯。
刚刚来到地牢的底部便拨开眼前的迷雾,大量的灯光使得这里的视线缓和了许多,刺耳的吵闹声也近在身前,可没等约书亚看清这里发生了什么,一股奇怪的液体便泼洒在他的脸上。
“酒精?”约书亚舔了下嘴唇,发出疑惑的声音。
再抬眼看去,哪里有他担心的拷打画面,这里只有一群喝醉酒的士兵拿着酒杯乱晃,嘴里叼着腊肉面包,各个喝的面红耳赤,望着那个站在桌子上的裸身小丑捧腹大笑。
等一下,那不是小丑,那好像是亚伯。
亚伯此时全身的衣服散落在各处,只剩下内裤遮羞,左摇右晃的样子看起来也喝了不少,前后扭着胯部站在桌子上用酒杯晃着骰子,也不顾还有一些年轻的女兵臊红了脸,大声的喧哗着:
“来啊!再来啊!我这不还有件衣服没脱的嘛!看我把你们……全反杀……哥……哥哥!?”亚伯看见了站在远处的约书亚,看见了自己哥哥抽搐的表情,酒立刻醒了大半。“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腿长出来了?”
再看弗恩那边,此时的弗恩正与这群士兵的年岁最大的队长对峙着。
杯子于弗恩的手中微微摇晃,然后朝着桌面倒出五个骰子,从点数来看是三个六和两个五。
“不小的葫芦,看起来我已经赢了,按照赌约,你应该放了我和亚伯。”弗恩摊开双手,背靠在椅子上说道。
那个士兵虽是年岁最大,但也不过28岁的年纪。虽说心有不甘,但看着胜负已定也只能叹气。
“我们真的能信任你吗,德拉吉尼尔人。你害的整个茅斯城被迷雾笼罩,真的是为了我们好吗?”
弗恩的身子前倾,哼笑一声。
“如果你们不信任我,可以继续把我关在那个笼子里,我也不会想办法试图逃出去了。你们也就可以继续信任那位罗德里克执政官了。”
不光是这位队长,旁边几位士兵听见了这个名字,都低下头陷入沉默……
……
半小时过后,约书亚带着亚伯和弗恩两人离开了地牢,重新回到街区之上呼吸着不算是清新的空气。约书亚似乎还没有从震撼我哥一整年的画面中缓醒过来,精神显然还有些恍惚。
水滴落在三人的头顶,滑落到脸庞,最后点点滴滴落在衣服上。弗恩抬头向天上望去,雨水滴答滴答的接连落下,越来越密,很快便浇湿了三人的头发。
“下雨了呢,茅斯这地方向来多雨。”雨水浇在约书亚的脸上,使其缓过神来。可再大的雨,也浇不散这层层迷雾,只为这末日之中增添了一股悲凉气息。
“白还活着,就在东南边的最高的裂谷断崖处。很抱歉当时没能及时阻止他们,但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约书亚对弗恩说道。
“没事,能劳烦天启骑士帮忙到这份上,已经算我运气不错了。”
弗恩将双手**大衣的口袋里,侧身就要走进迷雾之中,没有过多的言语就想就此离开,却被亚伯一把拉住。
“你要一个人去?起码带上我和老哥啊!我虽然废物了一点,但起码……”
“不行。”亚伯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可打断他的并不是弗恩,而是他的哥哥约书亚。
“离开这茅斯城,我就没办法继续保护你了亚伯。你能做到的都已经做到了,现在乖乖和我回家,剩下的事情和你我都没有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啊!”亚伯生气的反驳道。“如果能在腮人的根据地找到什么证据的话,说不定可以说服大家,茅斯城有可能就此得救啊!”
气氛于此刻凝结,亚伯看着身边的两人,可两人都没有声音回应。约书亚直接上前一步拉住亚伯的手臂,不由分说的就往家的方向拉扯。
但一向胆小懦弱的亚伯此时却鼓起了勇气,用力的将约书亚的手甩开,并推搡了哥哥一下。这突然的任性似乎超出了约书亚的预料,脚下一没站稳,那羽毛堆砌的假腿在重心偏离之下竟破碎散落,约书亚也因此摔倒在地,倒在了刚刚汇成的积水当中。
“对不起哥哥!但我真的不想再懦弱下去了!我,答应过米洛……”
约书亚痛苦的捂着腰椎,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抬起头看着亚伯。
“那你可要抓紧了,因为那个拾荒者已经走远了。”
回头一看,刚刚还站在这里的弗恩早已不见身影,肉眼所见的只有大雨倾盆,和不散的迷雾。亚伯惊呼“什,什么时候!”,也来不及和约书亚道别一声,就朝着弗恩消失的方向追去。
仅仅半分钟之后,空荡荡的街道上只剩下了约书亚一人瘫坐在积水中,任由雨水冲刷。随着那条由羽毛构建的假腿消失不见,现在的他只是个单腿的瘸子而已。
用双手爬到路边,扶着墙壁将身体勉强撑起。看着有些可笑,但他确实只是单腿蹦跳着,顶着越下越大的雨,手扶着墙壁向着家的方向一点点挪动着。
“茅斯人,只需要活好自己就足够了,亚伯……”
第二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