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
我曾听说,当一个人入睡时,他的灵魂会暂时死去。因此,当有许多人睡在一间拥挤的房间时,那间房将弥漫着一股驱散活人的恐惧。
我并不相信这种说法,但当我入眠之后,我潜在的灵魂的确总会将我带去另一个世界,一个我本应很熟悉的世界。
可,那里一切却又如此陌生。
无法用言语解释的逻辑,无法用常识看待的万物,那个世界本应只属于我,由我的记忆和意识来创造去改造,去发展。可,总会有陌生的家伙闯进来,让我感到害怕,想要醒来。
我不知道是谁躲在门后盯着我看,我不认识那个无处不在的男人,我甚至不知道那个一直追着我,在无尽头的道路上奔跑的疯子究竟是谁。
如果有位医生就好了,我总会这样想。如果在梦境中,我的医生坐在我的面前,告诉我他们的名字,告诉我该吃下什么颜色的药品,告诉我该如何醒来,又该如何,避免将这里发生的灾难忘记。
梦境,没有逻辑的衔接,只能顺应它的跳转。
你现在看到了什么?那点点亮光挂在天空,他们耀眼的光芒在召唤,指引你向前,不,不是那里,再向前一点。
你现在看到了什么?腮人,你记得他们,但又和记忆中的有所不同,他们看起来很聪明,他们的眼神中有光芒,他们看起来神色各异,哪怕覆盖着鳞片和鱼鳍,却没有记忆中那么丑陋,他们的眼角会挂着泪珠,他们的嘴巴里说着古老神秘的语言,你听不清,却能体会到他们的恐惧。
好极了,渐入佳境。
古老的灯塔闪耀光芒。
他们看不见你,就好像你并不存在于世界上,好像你只是一缕残留的意识,在弥留之际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又或者你只是个观众,沉寂在一场演出之中。
什么在推你?冰冷的手推着你的脊背,逼迫你继续向前,可你并不感到恐惧,一切似乎理所当然。
你向前走着,看见了更多,这一群腮人围绕着石制的梯形祭坛,在那祭坛上面躺着一位年幼的孩子,他身上有鳞片,但更像是个人类,他平躺在祭坛之上,安详的睡着,就像是死了一样。
看下去,看看周边还有什么?几个高大的人影围绕在祭坛两侧,他们的躯体似乎被拉伸到可笑的地步,腿和常人般齐,躯干却抬头望不见全貌,你因此看不见他们的面庞。
贴过耳朵去听,你可以听到喃喃低语!
“将祭品的灵魂献予信使……(模糊不清),诅咒深渊之敌。”
无形的匕首缓缓落下,你看不见,但知道它在那里,它朝着那男孩的胸口落下,它贪婪的走来,并打算带走些许什么。
而当这时,一名古怪的腮人从人群中脱颖而出,他的手握住了那把无形的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掌。而你并不意外,似乎这一切你早已知道结果。
周遭传来躁动,人群开始争吵,推搡,暴动,可你听不见他们的声音,随后那几个高大的身影也开始忽隐忽现,整个世界越来越亮,越来越模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意识到这就快结束了。
但那位阻止献祭的腮人并非停下他的举动,只见得他拿出了一块造型古怪的石头,上面密密麻麻遍布着大小不一且无规律可寻的孔洞。
当他将石头放置于男孩的胸口时,那石头竟冒出了幽绿色的光芒……
“醒醒,醒醒孩子,深渊做出了选择,您是我们的勇者。”
男孩的意识循着这腮人的声音,渐渐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他睁开双眼,左眼纯净,而右眼带着黏膜,抬起手臂,伸向那位腮人。
“你是谁……”男孩虚弱的问道。
“我的名字叫,艾洛布……(模糊不清”
最终,你的眼前只剩下了一片光芒。
……
……………
……………………
“喂,喂,别睡了,快点起来!”弗恩抬着点亮的油灯,在亚伯的脸上来回晃悠着,时不时用另一只手拍打着他的脸。
足足有了五分钟的时间,亚伯才勉强有了反应,从嘴巴里发出不满的声响,摆了摆手翻身想要继续睡下去。
“别睡了!我们有麻烦了!”弗恩不禁提高了嗓门,照着亚伯的侧脸就是一巴掌。
别的不说,这一巴掌确实有效,亚伯一下子就在惊吓中坐起身来,双眼通红的呼哧带喘,好似差点没背过气去,一缓过神来立刻大呼道:“弗恩!我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
弗恩提着油灯照着他的脸,一言不发,表情像是在看傻子一样。
而亚伯这时也终于渐渐恢复了清醒的意识,发现身边的篝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弗恩熄灭了,墙外的雾依旧很浓,雨水也依旧在下。
除了这些之外,似乎在空气中还伴随着一种诡异的声响,一种很难用言语形容的怪声,像是很多的声音掺杂在一起。
女孩的哭声,男孩的笑声,信徒的祷告声,拖动巨物声等等,古怪的声音们围绕着一缕刺耳的主旋律传入亚伯的耳中,正常人根本无法分辨究竟是什么亵渎神明之物才能发出那种声响,但听到这声音绝对是对精神和肉耳的双重折磨,令人毛骨悚然,汗毛竖立。
而最令人感到恐惧的,如果亚伯的耳朵没出问题的话,那声音的源头……就在这几面破墙的外围,距离他们很近,很近。
“我……懂了。”亚伯点点头,缓缓说道。“我肯定还在梦里,再睡一觉就好了。”
“再睡你就不用起来了!”弗恩压着声音低吼着。“在这个死妈的声音消失之前,把灯提起来,提防周边的事物,有任何奇怪的东西立刻提醒我。”
“诶,如果你也能听到,说明这声音是真实存在的?这么诡异的声音?”亚伯咽了口唾沫,感受着那诡异声音蹂躏着他的双耳,不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点亮自己的油灯,帮着弗恩一起看守着周围。
那声音的确存在,而且就在附近徘徊,忽远忽近,忽然停顿,而又忽然急促。亚伯只祈祷那不是活物发出的声响,又或者只是叫声很奇怪的鸟类而已。
亚伯完全从昏沉的状态醒来,进入了警备的状态,与弗恩背靠着背,时刻提防着眼前的雾气。
“你,你觉得那是什么?”亚伯发问。
“雾里出现什么都不奇怪,但我确实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或许是你们这地方的特产,参考你们这里的风俗文化,提防着点总不会有错。”
面对弗恩的冷笑话,亚伯无感,他从小生活在这片土地也从没有听过类似的怪声。亚伯心中想着,刚刚做了一场噩梦,醒来后竟然紧接着又是噩梦般的场景,无论是哪位英雄都好,快点让怪声消失吧,不然真的要吓死了。
而奇迹的事情果真发生了,亚伯心理刚念叨着希望怪声消失,那声音真就戛然而止,两人一开始还有些茫然,弗恩仔细聆听着四周,声音确实是消失了。
嘿,想不到运气还不错。亚伯心里刚美了一阵,嘴上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声极其刺耳的嘶鸣在他的左前方响起。
“呲————嘶————”
声音几乎刺透了亚伯的耳膜,直接污染了大脑的神经。亚伯下意识的抬起油灯照亮自身的左前方,结果不看不要紧,在弥漫的雾中竟然出现了一个孩子的身形。
那孩子直挺挺的站着,双手无力的下垂,脖子歪向一侧,而且头部戴着一个密不透风的麻袋,麻袋的上面还用红色的颜料画着一只竖立的人眼,瘆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即刻间,亚伯的尖叫声盖过了那诡异的声响,手中的油灯也在不经意间脱落,还好身后的弗恩及时发现了异常,手疾眼快的侧身弯腰,用闲着的手及时抓住了掉落的油灯,并立刻朝着亚伯望着的方向提起。
可,那里却除了浓雾,什么都没有。
“你到底看到什么了!怎么人都吓傻了!?”
亚伯的神经被突然的惊吓变得僵硬,捂着脑袋很抗拒回忆刚才看到的东西,可渐渐回想起来,那个孩子的体型,身高,甚至是给人的感觉都和白很相似,只是白看起来那么没有瘆人而已。
于是亚伯脱口而出: “白,是小白,小白在那边!就在雾中!”
弗恩一听这话也顾不上再多问什么,把亚伯的油灯塞回到他的手上,提起地上的行囊,朝着亚伯面朝的方向飞奔出去。
“等,等一下啊,等等我!”此时的亚伯哪还敢一个人独处,看着弗恩敏捷的的东西,生怕自己被遗落在雾气当中,顾不上太多,随着弗恩飞快移动的灯光亚伯也跟着跑了起来。
可这浓雾之中,就连辨别方位都很成问题,更何况去找一个不知道去向的孩子?弗恩尽可能保持着对方位的敏感,眼睛随着油灯的光芒左右横晃,生怕漏掉任何白的线索。
“白!如果是你的话别闹了,快出来!”弗恩也不顾上会不会招引雾中兽过来,大声的呼喊着。
亚伯紧紧跟在后面,但体能显然远远不如弗恩,他大口喘息着,高抬着油灯举过头顶,环绕四周才没有再找到那个身影的踪迹。
无论是那声音还是身影,都已消失不见,空气中只剩下雨声。
“可能,只是我看错了吧……”亚伯叹着气说道。
话音未落,那声刺耳的鸣声再次响起,伴随着嘶鸣的还有**咯咯的笑声。而这次,显然声源距离弗恩更近。
弗恩可没有被吓住,他虽没看清,但还是凭借敏锐的听力精准的辨别了那声音的方向,朝着雾中一扑果真抓住了女孩的肩膀,借着灯光一照,女孩的身体在两人的目光下显露,那麻袋上画着的眼睛和真的一样,猩红的目光好似能看穿人的内心。
亚伯再次看见她,还是被吓了一跳,猛地向后倒退了一大步。那女孩虽然被抓住了,却没有慌张,更没有逃跑,而是双手捂着嘴的位置,咯咯的乐着。
她的身材和体型和白很是像似,说是同一个人丝毫不为过,弗恩盯着这个诡异的家伙,也产生了些犹豫,直觉告诉他这东西肯定不是白,但为了证实猜想,还是一把将女孩头顶的麻袋摘掉。
“这,这是什么!”
麻袋下面的脸……不,那根本就不是一张脸,那上面根本就没有任何能够被称为五官的存在,一张幽绿色的底盘上遍布着漆黑的孔洞,从那些洞口向里望去,所能看到的是来自另一世界黑暗。
弗恩立刻松开这女孩,掏出匕首准备自卫,而亚伯则是被吓得动弹不得,他的记忆似乎对这张骇人的脸有印象,可根本什么都想不起来,脑子里只装满了恐惧。
女孩双手背后,歪着脑袋晃动着身子,风吹进她脸上的洞口,吹进她体内的黑暗之中,发出来的,便是那刺耳的响声和类似笑声的响动。
她似乎在凝望眼前的两人,那刺耳的声音逐渐改变旋律,变成了人可以听懂的语言。
“微调,微调,繁星就位,时机刚好。”
“什么意思!?”弗恩质问着。
而这次,那个女孩并非是躲入雾中,而是坏笑了几声,就在两人眨眼的瞬间凭空消失了。无论弗恩再怎么及时的提起油灯左右寻找,都一无所获,她就那样带着那诡异的声音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肯定还没醒过来。”亚伯理解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苦笑了几声。
可弗恩并不觉得这是一场梦那么简单,他放弃了再寻找那个怪物的想法,转而用手臂遮盖油灯的光芒,观察着周遭雾气的变化,接着回过头来问亚伯:“你有没有发现,天亮了。”
“什么?”亚伯本打算让自己快点醒过来,一听这话也学着弗恩遮掩着油灯的光亮,虽然雨尚未停歇,但周围的雾气确实淡了许多,这是只有白天才会出现的现象。
可亚伯不解。“我刚刚醒来的时候,天还是完全黑的,这我还是会分辨的!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上午了?”
“不……”弗恩望着周围的雾气沉默了一下。“不是上午,这个浓度,是下午即将黄昏。”
“不可能的吧!刚才到现在,应该连半小时的时间都没有到,怎么可能一白天都要过去了!?我一定还是在做梦……睡一觉就好了……”
不光是亚伯,弗恩显然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对于自己的判断也产生了怀疑。但从行囊中拿出简易的机械钟表确认过后,上面的指针清晰的指着下午五时二十七分。
沉默之后,他装好行囊,反复的深呼吸,回身给试图站着睡觉的亚伯反手“啪!”的一嘴巴。
“时间不够了,快点动身。”
亚伯委屈巴巴的捂着脸,悲伤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倒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这痛感证明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做梦,恐怖的事情确确实实的发生在了他的眼前。
“你难道不害怕吗……”
“我说过,雾里出现什么都不奇怪,你自己慢慢习惯吧。”
于是,在这梦醒过后,两人继续了自己的旅程,朝着腮人的聚集地前进,无论刚才经历了多么可怕的事情,他们都没有再对此进行过多的讨论,毕竟噩梦已经过去,而对于梦境,人总会选择忘记。
第三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