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光源的庇护,于完全漆黑的浓雾中行走,这种体验对于亚伯来说就像是噩梦一般,恐怖的甚至不真实。
他不知道自己刚刚踩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不确定刚才是不是有一道影子从他身边闪过,他只能紧紧抓着弗恩的衣服,跟着弗恩的脚步向前大步移动,生怕手一松或者脚一慢都会被遗忘在这黑暗之中。
而相比之下的弗恩则是轻松很多,不知是受到雾化畸变的影响还是体质的原因,弗恩的双眼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中透露着一种诡异的光彩,这使得哪怕没有光源驱散浓雾,他也能勉强看清自己脚下的路。
不久前的他从地面反馈而来的声音中听到了腮人巡逻的脚步,确定了他们的目的地就在前方的不远处,所以才会抛弃光源,独自走入雾中。一方面是为了摸清附近的地形,二是为了偷偷干掉几个碍事的腮人。
亚伯根本不知道,就在刚刚他险些被一具腮人的尸体绊倒,那腮人的脖颈被人在身后开了一条血口,双目狰狞的死在了自己的血泊中,而他的腰间也同样挂着一个人头灯,只不过被弗恩踩碎了,再也散不出光了。
两人在黑暗中绕过一个又一个看不见的东西,脚下也迈过一具又一具尸体。未知的恐惧感让亚伯难以呼吸,他信任弗恩,相信自己抓着的这个男人能将他带出黑暗,能够救出白,甚至能够改变茅斯。他不知道为什么……复杂的情绪令他依旧产生了不安。
但现状并没有给予亚伯太多时间去思考这股不安从何而来。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拐弯,无尽的黑暗竟突然不再笼罩双目,从视野的尽头浮现出了幽蓝色的光亮,亚伯已经很清楚,那是人头灯的光芒,可就像是飞蝇扑火一样,根本无法拒绝光芒的诱惑。
“是,腮人吗?”亚伯颤抖的问道。
但很快,不用弗恩回答他也能得到答案。那不可能是一个巡逻的腮人,至少不可能只有一个巡逻的腮人。
随着两人的不断接近,那片光芒也在视野中不断扩张直至覆盖了视线的两端,仿佛一片新的天地,一片只有腮人的天地。
光芒的亮度远比曾经的茅斯城更加耀眼,浓雾也根本无法进入那片腮人的区域。弗恩不敢想象,那到底是多少个人头灯聚在一起才能营造出来的效果,到底有多少死在成人礼上的孩子在这里为那群腮人照明,死后也无法解脱。
如果克莱曼婷的姐妹以及他心爱的米洛没有被藏在城内的稻草人中的话,那是否就在这里,脑袋挂在在某个腮人的腰间当做工具照明。
想到这里,亚伯的腹中一阵翻涌,连忙捂住嘴巴险些吐了出来。
弗恩此时也放慢脚步,他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那片光芒中的细节,当他可以模糊看见一排腮人的影子时,他才带着亚伯停下,静静的观察了几分钟,确认他们还没有被发现。
他再次拿出了万能的背囊,掏出了一堆大小不一的圆珠,但都没有超过普通药丸的尺寸。圆珠的表皮是一层薄薄且易碎的物质,像是玻璃。而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传出沙沙的声音。弗恩也没有过多解释什么,只是分了一捧交给亚伯。
“听着,计划如下,一会儿跟我一起冲进去,小的往他们脸上摔,大的往地上摔,效果用了就知道。”
“我,我不确定……”亚伯接过那一捧奇怪的圆珠,结巴的说着。
“没关系,如果你害怕就只管往地上摔大的珠子,他们伤不打你。如果你找到白了,就把他带出来,如果找不到,就自己跑出来。”
亚伯还是有点犹豫的点点头,突然拉住了想要行动的弗恩,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开口问道:“弗恩先生,是不是很强?”
这突然其来的问题让弗恩一脸莫名其妙。
“什么?什么强不强的?”
“我虽然没有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但总觉得弗恩先生不像是简单的拾荒者,更不像是墙中鼠……有时候很冷漠,有时候又很可靠,有时候猜不透您在想什么,您的目的是什么……”
刚刚说完心里的想法,亚伯紧张的看着弗恩,生怕自己说的话惹怒了他,或是惹他不高兴,但既然已经被这位外乡人一步步带到了这里,在信任的同时,亚伯还是想弄清很多的疑惑。
弗恩听后陷入沉默,但也仅仅沉默了片刻便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在末世中别想那么多。”
随后便望向那片幽幽的蓝光。
……
…………
………………
时间:半小时之前
地点:位于腮人栖息地
光明理应是这末世之中生命幸存的象征,可这片幽蓝的光亮之中,空气中飘荡着腐烂的腥气,泥土如结霜般冰冷,肉眼所见皆是地狱中的景象。
那群腮人用木板,瓦砾,还有尸骸搭建起多个诡异的图腾,看起来只是无规律的堆砌,但那扭曲的形状仿佛是从地狱而来的恶鬼被囚禁于地表般让人产生最原始的恐惧,腮人们又在上面泼洒令人作呕的血汤和排泄物,这无疑是对视觉和嗅觉上的双重打击。
雨水依旧下着,但浇不散这群腮人的躁动,他们知道仪式即将开始,他们害怕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许多腮人将腰间的人头灯摘下,摆放在图腾的四周或是深渊的边上。
有的跪地哀嚎,有的朝向深渊祷告,还有的只是抱头哭泣,像是在恐惧着某些即将发生的事情。
而在这群行为举止怪异的腮人之中,那位大祭司埃洛布里茨显得格格不入。不再满脸坏笑的他目光呆滞的站在悬崖的最高处感受着雨水拍打全身的鳞片,无视着周遭腮人的举止和哀嚎,他只是静静的站着,俯视着脚下漆黑的深渊。
黑暗之中水声潺潺作响,用古茅斯语哼唱的歌声也在深渊回荡。
那里即是未知的化身,无尽的黑暗将一切的光亮吞没殆尽,雨水浇入其中不知去向,一些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螃蟹和章鱼贴在深渊的岩壁上向上攀爬,似乎在逃离深处的某物。
埃洛布里茨则安静的看着这一切,听着深渊中的歌声与低语。作为祭祀的他丝毫不惧怕这些怪异的现象,反倒是轻言念叨了一声:“时机将至……”
【外乡旅客,莫要停留,繁星归至其位,鱼儿抠响门扉,迷茫的祭祀低着头,为何不转过身来,看看谁在身后?】
埃洛布里茨听着诡异的声响并未转身,而是继续凝望深渊,抖了抖全身的鱼鳍,对着自己身后的人缓缓开口说道。
“玛伊雅弥……我知道是你搞的鬼,我已经受够你那套把人逼疯的恶作剧了,我也不会让你干扰这场神圣的仪式。”
“这并不神圣,也并不是仪式,这只是场原始的献祭,你答应过他,茅斯不会再献祭任何生命了。”
站在埃洛布里茨身后回应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在雾中若隐若现的怪异家伙,那个头套着麻袋,上面画着一只猩红眼睛的孩子。
其它的腮人听见大祭司的声音纷纷抬起头望向这边,可他们看见的只有大祭司望着深渊自言自语而已,完全看不见玛伊雅弥的身影。
“你不明白,哪怕你对这世间的绝望化作了肉身,但你的灵魂也只是块用来筛选勇者的石头罢了。”埃洛布里茨的神情凝重。“我曾经把你交给他,你也认可了他勇者的身份,我本想让他成为祭司带领迷茫的众生,可他却将剑刃指向了茅斯的神明,把茅斯引向了另一条看似繁荣团结的道路……”
埃洛布里茨冷笑了几声。
“看看这周围吧,玛伊雅弥,这就是被神明抛弃的下场,这就是让愚蠢的世人自己做主的下场!你还不明白吗?勇者们做错了,选择跟随他们的我们也同样错了。现在勇者们都死了,你也永远没办法在这群被堕落的灵魂中选出新的勇者。我们必须把这一切纠正回来才能得到神明的原谅,只有得到原谅才有救赎,只有救赎才能让我们安息……”
他的话语令玛伊雅弥沉默,随着这份沉默,深渊中的怪异声响也随之消失。没过多久,玛伊雅弥转移话题,抬起手臂指向远处被关押在笼子里的小白。
此时的小白已和最初的形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虚弱的蜷缩在笼子中,身上的白壳已经全数脱落,银色的长发和白皙的皮肤都无疑让他看起来像是位惹人怜爱的女孩子,更别提那双美丽的眼睛,无论这几日见证了怎样的地狱,那双眼睛依旧如末世中并不存在的夜空般清澈。
“那个白色的,他被吓坏了。”玛伊雅弥有些责怪的说。
“好像是哑了,但只要不影响仪式进行,不算是什么大问题。”
“可他并不属于茅斯,他不应在这里被献祭,如果你执意举行仪式,我可以代替。”
听到这句话的埃洛布里茨显然愣了一下,拄着木杖转过身来,低着头注视玛伊雅弥麻袋上的那只大眼睛。
“够了,我为这个仪式已经准备了太久太久,我可不想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坏了心情,更何况,你的灵魂已经脏了,像他那种刚刚孵化出来的灵魂,就算躲过了茅斯,其它……”
埃洛布里茨话没说完,“清晰的枪声打断了他的话语,伴随着“砰”的声响,一道火光从腮人们的头顶划过,在天空中形成了肉眼可见的弹道……
上半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