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血泊,噪音与黑暗。
像夜幕降临一样,腮人腰间和摆在地面的人头灯中的光亮都被艾洛布里茨的咒语统统吸走,整片空间的光芒正在濒临消失,无尽的黑暗将于此处降临。
塞穆尔重伤的左臂无力的下垂,鲜血和碎裂的肉泥还在向下流淌。他从克莱曼婷身边站起,用仅剩的右手持剑,对准了那腮人团团保护着,正在启动仪式的艾洛布里茨。
进攻的命令,随即下达。蓑衣军们重新排好队列,无论男女都抱着视死如归的意志向前逼近,而回应他们的,便是腮人的厉声咆哮。
尽管失去了克莱曼婷,尽管已经明了那祭司有多么强大,但塞穆尔仍旧不会打退堂鼓,他甩动剑刃,以执政官之名冲在了士兵的第一线。
就当两方即将开展厮杀,剑刃与尖牙利爪再次对接之际。最后一个还在勉强散发光亮的人头黯淡了下来,仅存的光亮在空气中泯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降临于这片大地。
本应很快出现的争斗嘶吼声却没有出现,如同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又好像无论是腮人还是士兵们都在此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一样。肉眼所见,除了黑暗以外别无他物,空气也是死一样的宁静。
认知在这里停滞等待着任何可能的发生,黑暗之中似乎有东西正在酝酿,渐渐的,隐隐约约可以听见祭司的祷告。
那像是古茅斯语,但是变化多端,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古老语言,声音随着认知适应这里的黑暗后愈发清晰。
الهاوية تستجيب لدعوتي بأن أطفالك كانوا بعيدين عن لا لي لفترة طويلة جدا، والآن أعد روحك النقية إليك، صلوا من أجل
مغفرتكم، وأرجعوا كلماتهم وحكمتهم
כוכבים במקום, אבא מכובד, אלוהים מכובד, המקור שלנו ישן יותר מדי זמן, צריך לתת הכל בחזרה על מסלול, צריך לתת לאדון כל הדברים להתעורר, בבקשה לענות לשיחה שליo
祷告的最后,木杖敲击地面的声音突然响起,艾洛布里茨于黑暗之中呼唤着什么,高声诵读着【大衮】。
一道强烈的白光突然亮起驱散了这世界中一切的黑暗, 白色的景象替换了曾经的一切,无论是地面还是天空,深渊或是生命,一切都在白色的光芒中消失,留下了一个纯白的世界。
而这时,亚伯缓缓醒来。
他只记得自己用匕首袭击了艾洛布里茨,然后和塞穆尔他们一起攻击无效后被一道看不见的冲击力震飞了,他的后脑勺磕在了一块尖锐的石头上,眼中一股淤血涌来当时就失去了意识。
可当他现在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一切事物都消失了,眼睛所能看到的都是一片白色的景象。他诧异的揉了揉眼睛,稀里糊涂的站起身来。
“这里是……哪啊,弗恩!克莱曼婷!你们在吗?”
呼唤声在这个纯白的空间中回荡,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当亚伯向前踏步时,他的脚下也没有传来任何地面应有的实感。
这感觉就像是做梦一样,不过是一个一无所有的无聊梦境。想到这里,亚伯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胳膊,但除了真切的感受到疼痛以外,并没有要醒来的意识,这时,亚伯才真的开始怕了。
“该不会……我已经死了吧……”不明所以的亚伯环顾四周,在这连方向感都难以辨认的白色空间里试图寻找任何能够否定这一观点的东西。
重要,在亚伯濒临崩溃时在视野的边缘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虽然他不确定是否刚才就在那里,但他还是欣喜若狂的向那人跑去。
仔细一看,那人竟是塞穆尔,可塞穆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而且样貌也很是奇怪。这个男人的身上遍布着鱼鳞,双眼透露着人类不该有的橙黄色光芒,此时左臂扭曲,右臂持剑,长满尖牙的嘴巴朝着空无一物的方向作出吼叫的样子。
当亚伯想要抓住他时,亚伯的手竟然没有实感的穿过了他的身体,塞穆尔的幻影也在这一刻消失在了白光中。
亚伯惊讶的看着自己双手,这里发生的事情已经越来越超出他的理解能力范围。当目光再次寻找周围时,这次他看见了一滩惨不忍睹的血泊,在血泊之中克莱曼婷停滞在撑起身子的一刻,和刚才塞穆尔的幻象一样一动不动。
虽然无论怎么辨认都肯定是克莱曼婷没错,但这个幻影的头顶,竟然长着一对粗大的羊角,在克莱曼婷的身后也莫名的多出了一条蛇一样的尾巴。
亚伯看着她的样子,从记忆的深处似乎想起了什么。“长着羊角的人,父亲好像很久以前提到过。”
注视了没多久,克莱曼婷的幻影也连同身下的血泊一起被光芒吞没,只留下亚伯一人毫无头绪。
与此同时,视野的远处渐渐浮现出了三个十分陌生的身影,三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围着一个篝火坐着,虽然是停滞的假象,但还是能够从他们面部的笑容中感受到氛围的融洽。
亚伯好奇的接近着,在看清其中一人的面目时直接惊呼了出来——“艾洛布里茨!?”。虽然衣着和气质完全不同,看起来也年轻了不止一点,但那张脸无疑就是艾洛布里茨,那个强大到离谱的腮人祭司。
身体的本能想立刻逃走,但转念一想,这貌似只是幻影而已,没什么好怕的。于是调整好心态,看向其它两人的面孔。
艾洛布里茨左侧坐着一位风度翩翩的长发女性,不过皮肤没有什么血色,眼神很凶,瞳孔上沾着一层粘液,再仔细观察一下的话,就会发现这女性的脖子上还有一双诡异的眼睛,当时就吓了亚伯一跳,一看就像是不得了的角色,
而他的右侧则坐着一位年纪看起来并不大的男性,甚至还要比亚伯小上两岁左右,那男孩一脸傻笑着,身上带着些许腮人的鳞片都又并不明显。亚伯越看这个男孩,越觉得在哪里见过他……而且就是在最近的时间内。
直到目光停留在这个男孩的手心里,一块布满空洞的怪异石头勾起了亚伯的某个梦境,这石头他曾经梦到过,就在古城区留宿的那一晚。
梦境中破碎的记忆正在拼接,可身后突如其来的女孩声音却打断了亚伯的思绪,突然的惊吓让他浑身战栗。
【渊之勇者德尼斯,神使海德拉,还有实习祭司艾洛布里茨。三个人结为同伴代表着茅斯四处冒险,不同的立场,相同分目的,只为了化解当时茅斯所遭受的苦难。】
眼前的幻想也随之消失,亚伯颤颤巍巍的转身寻找声音的来源。站在他身后的正是之前遇到过的头戴麻袋的小女孩,那只画上去的猩红眼睛令亚伯印象深刻。
“我,我记得你,你是在雾中发出声音的女孩,求求你别把麻袋摘下来,你那张脸太吓人了……”亚伯小声的复述着心中的想法。
女孩听见亚伯的话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咯咯的笑了起来。
“为什么那么害怕呢?明明那么喜欢勇者的故事,看见自己偶像的残影时,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你,你怎么知道的?而且你怎么就知道那是渊之勇者啊?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到底是谁啊?”亚伯一肚子的疑惑都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问起。
古怪的女孩将手放于自己的胸口,从麻袋的里面传出了莫名的音律,但不同之前刺耳或是令人费解的噪音,这次的音律温和恬静,让亚伯恐惧浮躁的心境也随之变得平和。
“我名叫玛伊雅弥,曾经是十二块贤之石其中的一块,我们存在的使命便是将命运牵引至有潜能的凡人身上使其走向一条注定结局的道路,也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勇者。”
“所以说是你选中了渊之勇者吗?可,可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玛伊雅弥点了点头抬起手臂指向一旁,顺着那个方向望去,亚伯又一次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小白正位于不远处垂着脑袋乏力的坐在地上,如果不是他身上裹着的亚麻布,仅凭白身上细白的皮肤几乎很难在这片纯白的空间中辨认。
但与之前的幻象不同的是,眼前的小白竟然抬起了头,而且好像也注意到了亚伯和周围的异样。慌忙的站起身四处查看,接着一声闷响像是撞在了铁笼的栏杆上,一屁股坐回原地,满脸委屈的捂着额头。
看到这一幕的玛伊雅弥也有些迟疑的缩回手臂,较为尴尬的嘀咕了一声:“看起来他好像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
接着又回过神来对亚伯说道:“既然如此,还是让我继续向您解释吧。万物的命运皆有轨迹,走在不同的道路之上都将迎来准定的结局,而这里便是命运的分叉口,即是幻境,也存在真实。”
随着又是一段音律从麻袋的下面传出,纯白空间的两端各自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亚伯看向其中一侧,那是他断腿的哥哥约书亚,一根可怕的鸟腿支撑着他残疾的身体,无数的鸦羽正从他的身边飘落。在他的身后,隐约有类似于电流火花的亮光闪烁,一些可怕的低鸣声隐隐作响。
而纯白空间的另一侧则完全传出了别样的声音,那是类似于由古茅斯语咏唱的颂歌,当亚伯看向那边时,一位纯真可爱的小女孩站在那边的尽头,亚伯即可便喊出了那个名字——“米洛?”
无论过去多久,他都不会忘记那张面孔,那正是他童年时唯一的玩伴,也是他一直以来心爱的女孩,那已经失踪已久的女孩,米洛。
他毫不犹豫的朝着那个幻影的方向迈出一步还没落地,位于小白的身后同时间突然窜出一只可怕的黑影,那是一只无比凶恶的黑毛大老鼠,一声未吭的直接咬住小白的脑袋,随意的甩了两下,将白的脑袋连着脊椎一同扯了出来。
还没等亚伯看清那老鼠身上的细节,老鼠,小白,以及玛伊雅弥的影像全部消失了。又因刚才可怕的景象发生的太快,惊魂未定的亚伯连忙将刚刚迈出的一步收了回来。
他害怕自己做出什么错误的决定,看着远处的米洛却完全不敢接近。而这时,米洛曾经的声音从他的脑海中响起。
【我想要离开茅斯,去寻找一片乐土,在那里无论敌人还是朋友,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都可以在光明之下尽情舞蹈,有智慧的人朗诵着诗歌,愚昧的人可以轻声附和,没有纷争,没有苦痛,没有别离……】
【你难道不知道,所有参加成人礼的孩子最后只有一半能活着回来。回来的女孩子就会怀孕,还有很多男孩也会精神出现问题。】
而接着,他又听见自己童年时的承诺。
【怕什么,我们一起去参加成人礼不就好了,我会保护你的。】
脑中的声音越来越小,亚伯颤抖的身子却越来越坚定,直到声音消失在脑海,他也做出了自己决定。
“我答应过她,要保护她……我不会再逃走第二次了。”
亚伯一边自言自语的说着,一边闭上了双眼……当再次睁开的时候,眼神之中已然不再迷茫,这片如梦的环境之中不会再有任何东西能够吓倒他,阻拦他迈出的脚步。
他朝着米洛的方向一步步踏出,身边两侧不断浮现出新的幻影。
父亲,母亲,哥哥,腮人,墙中鼠,塞穆尔,克莱曼婷,弗恩……无数记忆中的影像出现在他的眼前,一幕幕曾经发生过的事件也在幻象中重演。
他想起自己从来没有仔细听过父亲的故事,从来没有珍惜过母亲在世的时光,他一直在给约书亚找麻烦,就连一直帮助他的克莱曼婷和弗恩,他都从来没有来得及好好道谢,而且……他也没能按照承诺,保护好米洛。
最后的幻影,是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上面沾染着亚伯后颈的血迹。
就在他即将碰触到米洛的幻影时,身后却突兀的传来塞穆尔的呼喊声。
“喂,喂!你在干什么,太危险了!快想办法回来!”
可亚伯没有回头,他看着眼前米洛的身影正在扭曲变形,化作一团恶心作呕的液体,最后化成了艾洛布里茨的样子。就像是往常一样,艾洛布里茨不屑的俯视着他,开口说着晦涩难懂的谜语。
“凡人一旦摒弃了信仰,便会盲目的崇尚无知与私利。尽管令我十分惊讶,但既然你站在了这里,便说明受到了启示,这些道理你也应该明了。”他冷笑了几声,伸手就要抓住亚伯。
“你已经踏上正确的道路,向我献出你卑微的灵魂,让这里的一切回归正……规……”
那把匕首不知何时再次出现在亚伯的手中,抢在艾洛布里茨话音未落之前,抬手便刺入了他的胸膛。这一举动完全超出了艾洛布里茨的预料,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的防备动作,直到心口的疼痛传开,才意识到亚伯做了什么。
看着祭司瞪大的双眼满是惊愕,不再恐惧的亚伯缓缓开口:“我的确受到了启示……也踏上了正确的道路……但与你方向不同。”
他的手紧紧攥着匕首的握柄,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推动艾洛布里茨的身体。
“你怎么敢!你以为凭靠如此渺小卑微的灵魂能够撼动我吗!”反应过来的艾洛布里茨勃然大怒,胸口的匕首根本无法要了他的性命,但当他试图粉碎亚伯的灵魂,或者将其推开的时候,艾洛布里茨再次受到了惊吓。
似乎同样遭受了幻境的影响,在艾洛布里茨的眼中亚伯的样貌也同样发生了变化,他看不见那个胆小卑微的茅斯人,而是看到了一位熟悉的混血勇者正拿着他的剑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德尼斯?不可能……你的灵魂早就灰飞烟灭了!就算是你,我也绝对不可能被你击败!”
艾洛布里茨愤怒的咆哮着,抛弃了手中的木杖,不顾一切的抓挠撕咬着眼前的男性,咬断他的脖颈,撕断他的四肢,掏出他的五脏,可那把剑依旧扎在艾洛布里茨的心脏上,并力量不减反增的将他向后推。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不可能是对的德尼斯!茅斯需要神来统治!你已经死了,你不可能一直守护他们的世世代代!只要再给我点时间,只要一点点的时间我就能证明你是错的!”
艾洛布里茨嘶声力竭的吼叫着,但在对方压倒性的力量之下身体被迫向后倒退了一步,他已经有千百年的时光从未感受过恐惧,但此时此刻,眼前的男性让他再次回想起了这种情感。他全身每片鱼鳞都在随着瞳孔的震颤一同颤抖着,拼了命的想要脱离束缚,但眼前的男性却丝毫不给他这个机会。
“德尼斯”一把抱住了他向前再次挺进,而艾洛布里茨也被这突然的再次发力被迫再次倒步,可这一次,他踩空了。
恐惧随着平衡感的丢失达到了顶峰,他的双脚想要找回陆地的实感却被“德尼斯”死死抱住,除了往后跌落之外别无可能。
坠落的感觉带来了全身心的黑暗,在放弃思考的前一刻,艾洛布里茨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切的听到了一句————“对不起,我的同伴……”
回到现实这边,所有的腮人和蓑衣士兵无不震惊,没人知道亚伯是怎么做到突破层层阻拦来到艾洛布里茨身前的,塞穆尔目瞪口呆的见证了全程,但也是根本无法理解自己看到的景象。
他亲眼看见亚伯像是幽灵一样穿过那些腮人的身体,无论腮人们如何抓挠都无法伤到他分毫,就这样径直走到艾洛布里茨的面前,用匕首刺入对方的胸膛,并用推着他一同坠入了深渊。
这简直是疯了,塞穆尔连连摇头,除了自己已经疯了以外没有更好的解释了,不仅是因为亚伯的事情……更是因为当前他们面临的处境。
艾洛布里茨坠落深渊并不是结局,从刚才起天空中就出现了一颗锈红色的星星,它照耀出的诡异光亮勉强让地面上的所有人看清自己的周围,也看清了深渊之中……
那慢慢浮出身形的未知巨物。
第四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