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煌月1日
时间:1时07分
太阳可见度:0%
位于荒野
天空有星月日三种星体,星体的变化寓意着时间的流动,古人因此将两者联系到一起用来象征月份的变动,又以辉耀煌曦四字将其细分。
星耀,星辉,星煌,星曦,依次代表了1-4月。将月比作环后,环耀,环辉,环煌,环曦,则依次代表5-8月。日耀,日辉,日煌,日曦同理为9-12月。
说不清是因为到了星煌月,还是因为临近灰谷的原因,这荒野的夜晚回温了许多,没有之前的刻骨严寒,几棵怪物般扭曲伸展枝条的树木也竟孕育出了新芽。
在这片贫瘠且没有任何自然光照的废土之上,用好听的话解释,这是一次生命的奇迹。用拾荒者的话来形容,这定然是树木遭受雾的侵蚀指不定生命系统发生了什么变异,靠着吸食根部埋藏的尸体养分,让自己再多活几年。
对于这些木质的“幸存者”而言,存活或许比死亡更加漫长。不分昼夜的黑暗时刻笼罩躯干,驱散不尽的浓雾缠绕枝条,祈祷着路过的生命或是身旁的同类可以断送于此,化尸骨于养分赐予这片它们生长的大地。如果树木亦有灵魂的话,是否会选择终结自己这乏味绝望的生命。
不过,今夜有所不同。
弗恩一行人乘坐的马车路经此地,并准备就在这几棵孤寂的树木旁过夜,仅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车上的几位生存专家便熟练的升起篝火,煮好晚餐,以及睡前的各项准备工作,期间弗恩和塞穆尔还抽空对于应该烤兔子还是煮兔子的问题大吵了一架。
篝火噼啪作响的燃烧着,为这片浓雾占据的荒野带来了短暂的光亮。篝火上架着铁锅,里面吃剩的浓汤似乎还能应付明日的早餐,一颗被煮烂的兔头坚挺的漂浮在汤上,似乎在哭诉自身遭遇的悲惨经历,陪它一起的还有几撮煮不烂的兔毛。
在温暖的火光旁,弗恩和塞穆尔在吃饱喝足之后就早早入睡了,两人用流浪商人车上的布料铺成了简易的毯子,又用两件没卖出去的死人衣服当做被子铺在身上。自然算不上舒适,但或许是因为吵架太过于伤神,此刻的两人都睡得很香。
劳斯伯特最后抿了一口香烟,用他那布满茧子的老手摁灭了还在燃烧的烟丝,留着还剩半截的烟塞进大衣口袋准备下次再慢慢品尝。
“好了小子……妮子……或者别的什么?”劳斯伯特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小白,这个样貌可爱皮肤又白皙的孩子让他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
“总之,雾来了以后所有的条款和协议都逐一失效,战争也打不下去了,好多国家被雾吞没后离奇灭亡,接着整个世界就变成了现在的狗屎模样,故事讲完了。”
由于劳斯伯特并不是一位优秀的说书人,更不是专业的历史学家,讲的内容东一句西一句,看似说了很多,实则什么都没有讲清。小白更是听得一知半解,歪着脑袋努力消化着刚才听到的诸多脏话与病句。
劳斯伯特可不管他听懂还是没听懂,自己讲的倒是又困又累。他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扶着腿站起身,准备回到马车里美美的睡上一觉。小白礼貌的并未阻拦,只是小声的道了句谢谢,便目送这位大叔离开。
篝火处安静了下来,正当白也准备起身睡在弗恩身旁时,偶然间发现还有一人没有睡觉。代号雪橇的雇佣兵盘腿坐在距离火堆稍远些的地方,面朝着浓雾的方向轻轻的用布料擦拭着匕首,上身富有节奏的摆动着,像是在哼唱些什么。
女孩的身高不算高,标准的茅斯人高度,脖颈处也带着茅斯人标志性的红印。虽然身材娇小但可以明显可以感受到这具年轻的肉体经历过专业的训练以及不太美好的过往。
一些本应纯黑的秀发中掺杂着几缕枯白的头发,可爱红润的脸蛋既饱满又不显胖,面容也倒是清秀……只是那双眼睛的瞳孔比常人略小了些,上下左右都露出了眼白,乍一看有些凶恶骇人,再一看会觉得这女孩不太聪明。
她身穿着以黑灰色为主色调的雇佣兵服,服装的设计不仅十分轻便,还十分的凉爽。上半身只护住了胸部,肩膀及少量大臂的位置,暴露在外的腹部有着明显腹肌的线条。下半身的短裤似乎经过了私自的裁剪,不及膝盖且两条裤腿的长度并不平齐。足部穿着适合长途跋涉的短靴,里面套着筒袜。
此时已经时候不早,白犹豫了一下,还是眨着好奇的大眼睛慢慢凑了过去,发现她果真在哼唱某种音律,但一点也不好听,甚至根本算不上音律,只是单纯的声音污染。
“大骨头~小骨头~骨头上面挂着肉~烤的肉~煮的肉~吃不完的好多肉~嘿嘿嘿嘿……”傻乎乎的女孩抬起头,眯着眼睛傻笑着,似乎完全沉寂在美好的幻想之中。抬起左手就要擦去嘴角的口水,却完全忘记了手中仍握着匕首,朝着脖子毫不犹豫的就去了。
看到这一幕,及时反应过来的白倒吸一口气,连忙向前赶了一步大声提醒着:“刀……刀!刀!”
三声惊呼将雪橇从幻想中拉回现实,在刀刃紧贴皮肤之际猛然停住手腕制止自己愚蠢的行为,险些在脆弱的脖颈处划出一道口子。看着手中刚刚擦拭的锃亮的寒芒,雪橇松了一口气,暗叹了一句好可怕……
用手背简单擦了擦口水之后,眼白中包裹的瞳孔向着斜后方寻找,看见小白后有些歉意的呲牙乐着。
“哟~抱歉让你费心啦,怎么还不睡呀。”
“还……还不困……”确认平安无事之后,惊吓之余的小白瘫坐在地,也松了口气。“那个,姐姐你为什么还睡呢。”
“因为要守夜呀~已经答应了干爹,这次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马车的安全,如果晚上被强盗或是雾中兽袭击的话就糟糕了。”
守夜……白心想这个人真的能守夜吗……不仅一点安全感都没有,甚至十分担心她的生命安全,想到这里的白不禁面露难色,只觉得这一夜都睡不踏实了。虽然很想将这个问题抛出,但无论怎么想都不太礼貌,所以询问了另一个问题。
“干爹是什么意思……劳斯伯特先生是您的父亲嘛,可,您看起来很像是茅斯人,劳斯伯特先生却不像。”
“因为并不是亲生父亲呀。”雪橇摸着脖子上的红印,兴致勃勃的笑着回答。“我虽然出生在茅斯,但在十多岁的时候就被墙中鼠掳走了,是干爹把我买了下来,才救了我的命。”
“那为什么不回到茅斯呢?”白一边问着,一边朝着雪橇的位置近了近。
“这个嘛……”像是被触碰了某些不好的回忆,雪橇的兴致显然减退了许多,不过并未因此结束话题。“后来干爹的确是想把我送回茅斯的……就提前打听了一下,结果得知了我最后的亲人,我的母亲在我失踪之后不久就上吊自杀了……还有朋友,喜欢的人,也在墙中鼠的袭击中失踪,下落不明……干爹问我的打算,我就下定决心不再回去,跟着干爹一起流浪。再回来偶然间在一具雇佣兵尸体的嘴里捡到了铭牌,干爹就顺势把我送进了第三方雇佣兵团,至少不愁吃穿~”
“铭牌?在尸体的嘴里……为什么?”
那块挂在雪橇脖子上的铁片上仿佛自豪的响应主人的话语,倒映着火光格外耀眼。雪橇掐住那片铭牌,递过去呈现给白看,上面清晰的刻印着“雪橇”两字。
“对于雇佣兵来说,这块铭牌不仅代表着身份,其中还包含着更深层次的含义~因此当我们在战斗中做好付出生命的觉悟时,就会将铭牌含在嘴中来表达坚定的立场以及为了保护铭牌不会丢失。这块铁片本身并不值钱,但只要将铭牌交给我们老大,就能继承这上面的代号,成为新的雇佣兵。”
不等白再问,雪橇突然将左手的匕首抛掷空中,锋利的刃在空中旋转飞舞,又在刹那间甩出右手,不惧失重的锋芒一把握住把柄,将匕首再次握紧。
空出来的左手也不闲置,动作熟练的将腰间的手枪掏出,大臂顺势向身前抬起平行于肩,小臂向上弯曲垂直于大臂呈标准的90度角,枪口对准天空。
此时,她握住匕首的右手五根手指顺时针甩动,匕首在她掌心翻转掉了个方向刀尖朝下。抬起右臂横在胸口,手腕处搭在左臂的弯曲处。接着保持姿势不动。
“你刚才应该听干爹讲了叭,第三方雇佣兵的前身就是第二共荣王朝忠诚的皇家卫士,哪怕如今王已不再,但忠诚永不忘。这就是流传下来的军礼!以枪口朝上限制上方的权利,以刀剑朝下管制下方的暴民,是不是很帅气!”雪橇很开心的讲解着,但接下来又无奈的笑了笑。“其实嘛……正确的姿势应该是右手持枪才对,不过后来核心城不仅限制了所有大型枪支的生产,也不允许我们这些雇佣兵用惯用手持枪,所以只能这样了。”
雪橇叹了口气,再次转动手中的枪与匕首,并将其依次收回腰间。似乎对这位一直听她说话的小家伙很满意,温柔的摸了摸小白的头发。
“好啦,你该去睡觉了,明天应该就要分道扬镳了,期待再次见到你呀~”
听到这句话后小白有些失落的低下头。的确如雪橇所说,随着一行人愈发接近灰谷,距离约定好的下车地点也愈发接近,虽然只有几天路程的交情,但白仍旧舍不得分开,像是故意想多说几句话,他抬起头问了最后几个问题。
“雇佣兵,真的还忠诚于那位王吗?那位王真的有那么伟大吗?那个……忠诚,到底是什么啊……”
“啊……这个嘛……”雪橇挠了挠头。
“其实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听说伊甸王是个很厉害而且值得尊敬的人,至于忠诚嘛……应该算是某种活下去的信念吧!无论是君王啊,信仰呀,还是爱情什么的,如果因为一方的消失就轻易断掉这根纽带的话,应该就算不上忠诚,更是迷失了生存的信念,大概是这样吧……”
装作成熟的雪橇说了一大堆自己也似懂非懂的话,更别说小白了。两个傻乎乎的人都带着满脑子的疑惑看着彼此,但很快就心有灵犀的相视一笑,化解了尴尬的气氛。
“谢谢,我明白了。”白其实完全没明白,但还是礼貌的道谢过后又道了声晚安,心满意足的跑去弗恩的身边,准备结束这一天。
最后的熬夜冠军雪橇也很开心能在分别的最后一晚聊上一聊,看着小白躺下之后,她的目光向另一侧偏移停驻在熟睡的塞穆尔身上。
嘴里小声的嘀咕着:“不能断掉的……纽带吗……”
接着用力晃了晃脑袋,傻笑着转过身去,继续凝望浓雾的方向,不再去想那些复杂深奥的东西。
“根本不用去问嘛~怎么可能还活着,何必这么打击自己嘛~”
雪橇再次哼起了难听的独创歌曲,在篝火的光亮之下度过了漫漫长夜。
第四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