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姥姑出狱的时候,可能要先说两句题外话。那之前的两年家族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堂姐的父亲——也就是我叔叔,和堂姐的母亲——也就是我叔母,离婚了。
离婚诉求倒是我叔母提出来的,这倒不难理解,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是个一心扑在研究昆虫方面、不顾家庭的学者。
再加上身为大家闺秀的叔母受不了白家这种神经病的氛围,我叔叔每次出国收集样本时也从不考虑妻子的感受。
按我叔叔的原话来说:
“——你能不能像澳大利亚熊蜂蜂后一样成熟点?”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婚肯定是离定了。至于两人的双胞胎女儿——也就是我的堂姐和二姐,法院将抚养权各分一半。即二姐由叔母家照顾,堂姐则跟着叔叔生活。
这也是为什么平时很难见到二姐白枧的原因。她的话,基本上暑假寒假才会来白家老宅呆上几天。
不过我堂姐的处境就毕竟微妙了,毕竟叔叔一心扑在昆虫研究上,没过几周就要跑去非洲研究蚂蚁(——现在那货还没回来。),于是堂姐则交给爷爷奶奶还有我姥姑照顾。
啊。没错。
严格来说我姥姑也是监护人之一。
姥姑吧,她本身就喜欢小孩子,堪称恋瞳级别,自然会想要把弟弟的女儿调*教成自己喜欢的类型。正所谓萝莉要从小培养,说的就是这么个道理。
所以如果要我说的话,幼小的堂姐绝对是受到了来自姥姑的恶劣影响,就是那个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两枝红杏出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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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例而言的话。
“诶嘿~小欧π~☆”
湿润的口水滴答的嘴唇占据了上方大部分视野,让人不由得想起未来某动漫里被巨人吞噬的恐怖场景。
她那明亮得可以说像星辰的眼睛,其中间倒映着某个婴儿惊恐嫌弃的脸,犹如深谷里的花朵被火焰引燃。
莫挨老子!脏死了你这小鬼!
我不耐烦地想要推开她,不过下一瞬间便意识到婴儿的身体终究还是太脆弱,欲哭无泪中干脆铁青着脸放弃了抵抗。
你给我等着小兔崽子!等本大爷出了这个婴儿床,走得动路了绝对饶不了你!哼走着瞧,不就是亲亲嘛,谁怕——?
于是我天真无邪的堂姐地完成了每日必行的向妹妹打招呼的仪式,在我的额头上留下一个湿哒哒的长吻。顺便还想小动物一样试图舔我的脸颊,露出一个星星般的可爱笑容。
不得不说,她这舔功和当年姥姑抓阄时舔镜子的方式有得一比。堂姐绝对是受到了极为恶劣的影响,这才脑子变得不太正常。
“好乖~小欧π~好乖~☆”
正常这个年龄的小学生怎么也不该对着个婴儿摆弄来摆弄去吧,给我道歉啊。快给我向全世界喜欢小麦肤色的健康萝莉的人道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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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阔以打扰人家睡觉喔宋宋,让三妹休息哈嘛,”来解围的人倒是出乎意料,“——而且你今天要去上学的哇?”
姥姑一口奇妙的四川方言。
之所以说是奇妙,是因为她的声音里包含了成都话、达州话、乐山话各地特点,总体上听起来就是四川方言的大杂烩。
除开邛崃地区的土话我听不懂以外,其余的四川方言我都能懂。此外,因为我老妈是重庆人,所以重庆方言(主要是骂人的话)我还是会那么几句。
“唔~?好~☆”趴在婴儿床边的堂姐经过短暂的回想,才终于愣愣地接受了姥姑的提议,兴高采烈地停止了对其三妹的战术性(物理)驱魔。
值得一提的是,这妮子的口音更古怪,可以说是四川方言混杂着普通话的奇妙冒险,让听到的人如坠云端。
在白家能天真烂漫到她这种程度的人很少见,而语气活泼得能加上漫画式『☆』星星符号的孩子也非她莫属。
总而言之,感谢全世界所有的小学,我那烦人的堂姐终于去小学上课去了。负责接送的人似乎是姥姑,她准备去镇上的小学面试教书来着。
至于我奶奶——这个慈祥的老人则不知在干着什么,似乎是在为了探望住院爷爷而准备伙食,总之在研磨某种食物,看样子像是蘑菇。
我侧向看着老人忙碌的身影,一边思考着当下的状况。天花板就像犹如纹丝不动伫立在联翩而降的雪花,给我以仿佛渐渐失去纵深感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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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儿的我叼着奶瓶。
从前世的小说家到转生后的现在,我有着大把大把的时间闲下心来仔细思考。
我到底为什么会穿越回来呢?
好,这么一来,或许会有读者想问我,从23岁突然回到0岁的原理、时间悖论如何如何等这些科幻小说类的无聊问题,但老实说我对这种事情没有兴趣。
因为就算我提出再多假设,也没有可以证明的方法。照理来说,发生在我身上的,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轻小说漫画事件』,就像发生了2+2=5一样。也就是说,思考基准本身错乱了不是么?
不过若是写在小说里面的情节的话,也许是我的脑袋出了问题——比方说0岁的我突然拥有了23岁的意识——又或者23岁的我产生了回到0岁的错觉,至于现实中的身体则以植物人的状态躺在医院里。
不过,对于我而言,现在——转生后的这个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真实。
我应该在意的,只有『今后该怎么办?』这件事。该如何在这种情况下,像前世一样写出自己满意的小说呢?只需思考这点就好。
阳光从老宅的十字窗射入,把我包裹起来。闭上眼睛,感觉得出那光线在暖暖地抚摸着我的眼睑。太阳光沿着漫长的道路抵达这颗小小的行星,用其一端温暖我的眼睑——想到这点,我的心情渐渐平复。
宇宙运行的规律并未忽略我这一转生的倒霉虫,或许我确实失去了前世的重要记忆,很难再写满意的小说了吧——但从另一方面,女孩有限的人生正在被赋予有限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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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W脑区先天性受损,”医生说道,“也就是俗称的『语言拼写功能性障碍』。”)
(“其他的脑区也因某些原因遭到损坏,发育也不完全,能学会说话已经是个奇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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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未来的我会因为再也写不出来文字而哭泣,但现在的我还毫不知情,愣愣地躺在阳光明媚的婴儿床上浮想联翩。
小孩子的身体真的很奇妙,无时无刻不在新陈代谢,手心暖乎乎的。
原来前世的我也有过那么悠闲的孩童时光,这世上没有身边是比『——透过小孩子的眼睛再次接触世界——』还要奢侈的事了。
当我们所有人还小的时候,跟这个世界相处得都很融洽喔,树木、小鸟、微风,所有的一切都在对我敞开怀抱,这样的感觉实在不差。
突然下意识地将手探到嘴边,想吸支烟,我前世的习惯倒是保持了下来。
然而既没有烟,也没有打火机,我只好想象自己小小的手掌心里正挫着根烟,脑海中浮现出明灭的烟头。
烟头轻盈得沉默,掉落的灰烬尘埃纹丝不动。我噘起嘴唇吹了口气,依然一动不动。任凭多么强烈的风,都全然奈何它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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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最后呈现在房间里的,只有一个女婴以别扭嚣张的姿势,摆出一副大叔样叼着奶瓶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