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云集了各种生物的现代化都市,但是没有治安,所以也不那么现代。」
第一话
自我从打工的餐馆下班起一直到现在,那个穿着西装的绿色蜥蜴人就一直跟着我,我能感受到他那黄色眼球的针状瞳孔所投来的视线。他用分叉的舌头舔着嘴唇,不时还发出吐信的嘶嘶声,他甚至没有想过隐藏自己的身影。
将他引到阴暗无人的小巷中后,我怒然转过身来,厉声问道:
“有你这样明目张胆地跟踪的吗?”
见我转身,他停了下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形,笑道:
“抱歉,抱歉,只是太久没闻到人类的气味了,深怕跟丢了。真是美味啊。怎么样?我用一亿元买下你的身体,如何?”他巨大而锋利的双爪不断摩挲着,一副正在商谈生意的姿态。
“哈?人都死了,要钱有什么用啊。”
“你虽然死了,但是你还有家人对吧?他们可以享受终身,不过就是要烦请你留下你父母的联系方式就是。”
“我可没有家人那样奢侈的东西。”
“吼?那真是非常抱歉,我无意冒犯。居然这样,那一亿元也不需要了吧?”
话音刚落,他便伸出那对巨大的双爪直直地冲了过来,巨大的尾巴掀起西装的下摆迅猛地摆动,露出了原始的模样。
我轻蔑地眯起了眼,看准位置弯下腰来,左手变形成刀刃的模样,用力一挥砍下了他的脑袋。那双在空中坠落的眼睛惊惧地扭曲着,在喷射而出的血液中草率地落了幕。
“啊,真脏。”
回家后,黄色的灯光下,镜子中的我被血液染遍。血渍已经变暗,呈难看的暗红色。我脱去衣服洗了个澡,自然是淋浴的,简陋的独立小木屋可放不下豪华的浴缸。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后,我刷了牙便开始打游戏,到了23:00便准时睡觉。
“一亿元啊,要是有这么多钱的话手办可以装满整个房间吧......”
在睡梦中,我仿佛看见有无数个蒂蒂在向我伸出双手......
窗外,蝉也停止了鸣叫,瑟缩在树丛中疲倦地睡去,只有蛐蛐还在草丛中与晚风应和,似有似无地发出呼吸一般富有规律的鸣叫。简陋的木屋孤独地矗立在野道旁的废墟上,在月光的映照下向草地投射出一道空灵的影子。
突然,我猛地惊醒,起身跳出窗去,下一秒,整个木屋沿着清晰可见的切面轰然倒塌。
我警觉地环视四周,发现离木屋不远处有个人影,我站直身子向他走去,凭着月光发现对方是一个穿着便装的少女,长得不高,手里握着长刀,身前是被横切成两段的狼人。突然,野道一侧的树林方向传来巨大的声响,我转过头去,发现最外面一圈的树木沿着同样的切面成排倒下。我不禁咽了下口水。
月光下,少女披散着黑色的直发,冰冷的蓝色双眼直直地注视着我,白色的短袖上印有一只跃起的黑猫,黑猫上方的毛线球则被胸部微微撑起,是手掌刚好可以覆住的大小。少女穿着运动短裤,脚上穿着白色运动鞋。银色的刀刃在月光的照射下泛出冰冷的蓝光。
她盯着我打量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将刀收进了别在腰旁的刀鞘。
“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他的帮手,差点就挥刀了。下次请不要在这种时候走出来。”
她好像松了口气,语调有种自己嘟囔着什么的模糊感,结果还是一个满可爱的女孩。我低头看了一眼大张着嘴的狼人,他的嘴里有血沫不断溢出——死得真惨。我又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禁流下了冷汗。之后得设法洗个澡。
“那是我家,托你的福现在变成了一堆破木板,怎么办?”
我指着倒塌的木屋大声说道,最上面的木片好像被吓到了一样,突然滑落了下来。啊,刚刚我可是在睡梦里体验着一亿元的幸福啊,突然将我的这份幸福夺走,就算除去房子的那份,怎么说至少也得赔我一亿元吧?当然我只是想想,没有说出口。
少女皱起了眉头,左手抓住右臂,困扰地思考着。
夏夜的晚风意外地充满了凉意,仅穿着条四角内裤的我不禁打了个喷嚏。从刚见面的时候起,少女就对我的装束没太在意,因而我也没怎么动摇。毕竟夏天那么热,没脱光了睡已是对人类的羞耻心所能作的最大保留。
“我不是有意的,只是一不小心......”
这次轮到我皱起了眉头,我沉默地注视着她。
她怯怯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叹了口气。
“那你来我家住下吧。”
“啊?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住啊?直接赔偿啊,赔偿。”
“嗯......你要多少?”
“呃,一......十、十万吧。”我的语气突然弱了下来,一时的使坏差点让一亿元脱口而出,果然还是不能把玩笑当真啊。不过一慌张就报了这个数字,怎么说也太少了点?我开始在心里默默计算起我所损失的具体数字。不过我在这个临时住所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了,毕竟身为人类,总是会被其他的生物盯上,所以得时时更换住所。
少女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才下定决心似的,说道:
“我现在手头上最多只有一万啊,如果你愿意等个四年的话......”
那我早冻死在路边了!虽然也可以租房子住,但现在的薪水连一个破旧的小木屋都不一定能够维持,被毁的那一间还是用之前卖房的钱再买的,而且真要租的话也太麻烦了。不过话说回来,原来她也并不富裕啊。
“真没办法,那就这么办吧,住你家。”
于是,我到倒塌的木屋里翻了一身能穿的衣服穿上后,又带了几件必需物品,就跟着少女向市区的公寓走去。路上我不断地打着哈欠,生活作息被打乱多少让我有些难受,此刻也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插着衣袋跟在她的身后。
“喂,你叫什么名字。”
“泠月。”
“吼......是月族的吗?”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生理特征啊,又是晚上出来活动的,大概是月族吧。但是没见她发过光啊,而且作为月族,衣服也显得有些拘束了。
“是人族。”
我愣了一下。
“那还真是稀罕。”
“你的名字呢?还有种族也是......”
“啊,名字叫汐,黑岛 汐。种族的话,嘛,姑且也算是个人类吧。”
“这样啊。”
“喂,你一点也不吃惊啊。这里可是一个在荒郊野外活的完完整整的人族哦,有手有脚,内部也没有残缺。不觉得很厉害吗?”
不觉得奇怪吗?我还以为她会多问我一些问题的。不过作为我来说当然还是不问的比较好。见她只顾独自走着,没有理我,我便也收起了在空中挥舞着的双手,觉得自己讨了个没趣。
远处,熙攘的“人”潮、湍急的车流和闪烁着华灯的都市渐渐逼近,我下意识地戴上了黑色的连衣帽。
“哎,那个狼人是怎么回事。”
“他想袭击我来着。”
“哼嗯......人类很容易遇到这种事啊。就说我吧,今天,啊不对,是昨天,下班回家的路上就有一个绿色的蜥蜴人一直跟着我,我觉得很烦就把他引到了一个小巷子里,问他为什么跟着我,结果你猜他怎么着?”
我再一次不自觉地伸出双手眉飞色舞地比划了起来,全然没有发现泠月的烦躁。
“他居然说只要我交出自己的身体他就答应帮我买十万个手办。”嘛,虽然细节上有点不对但是也差不了多少。
“当时,为了那十万手办的幸福我可是犹豫了一会儿的。但是如果死了的话,再大的幸福也无法受用了吧,结果......”
“好啰嗦,可以闭嘴吗?我现在在散步欸。”
“咕。”
我受了打击,之后便不再说话。真是个无趣的人。
终于,我们进入了市街。尽管是深夜,但是许多种族才刚刚开始出来活动。街上的行人,长着翅膀的、身形巨大的、浑身毛发的,兽族、龙族、吸血鬼、史莱姆、月族、恐族......各种族的生物或是缓步行走,或是驾车疾驰,人们穿着风格各异的服装,都在怪物都市的街道上体面的生活着。当然也能看见一些生物或穿着破旧或衣不蔽体,无力的瑟缩在街头巷尾等待施舍,他们大多是一些弱小而贫穷的生物。在一家小饭店的广告牌下,一个身形瘦小的兔耳兽族正被一只穿着正装的巨型紫色史莱姆整个吞下,在那被鼓鼓撑起的黑色正装后面,一个不断挣扎着的恐惧的生命正被慢慢消化。
我别过了视线,以免和那只史莱姆的锐利的黄色双眼对视。此刻,他正吸着烟斗拖着巨大的身体和我们交错而过。
泠月的家是一套正式的单人公寓。家里的装修十分简洁,墙上也没有太多的饰品,只有一副写有“心如止水”的毛笔字,还有大大小小的五幅挂在一起的油画,清一色画的全是各种姿态的猫。
毕竟是单人公寓,只有一间卧室,我见她走向厨房正要喝水,便四处张望着同时问道:
“这里是单人公寓对吧,我睡哪里?”
“沙发。”
简洁明了。
“可以借用一下浴室吗?”
她看了我一眼。
“请便。”
然后径自走回了卧室。
结果可爱的只有外貌和声音啊,对于初次到访的客人不觉得有些太冷淡了吗?
我看了眼挂在客厅的钟,没有具体刻度,粗略地看过去大约是1:30,自然是凌晨。
我觉得有些累了,没管那么多,进了浴室准备洗澡,谁知她竟突然冲了进来,微红着脸抱走了自己之前留在这里的换洗衣物,然后又一声不吭地回了卧室。
啊,还有这回事。看来以后的生活麻烦事会有不少。不过,刚刚稍微不小心看到了 一点,真是小巧的荷绿色条纹的内裤啊,好像还有粉红色的蝴蝶结。不愧是可爱少女。我感觉自己有些飘飘然,简单地淋浴后头发也没吹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对于自己接下来所要经历的崭新的生活没有丝毫的思考和准备。此刻,唯有睡眠才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