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张泽鑫入园体检的日子,他在往后的漫长岁月中能够回想起的最初的记忆便产生在今天。
一大早,张泽鑫就被母亲从床上提起来。“阿B,快点刷牙洗脸换衣服!”陈梓恩微笑着对儿子说。“妈咪,干嘛。”张泽鑫从被窝里探出个脑袋,迷迷糊糊地问到。“去幼儿园呀!幼儿园里有很多很多和你差不多大的小朋友,你可以在里面和他们一起玩。不过要先去看看你的身体是不是棒棒的。记得等会不要吃早餐哦,不然漂亮的护士姐姐会不喜欢你的。”陈梓恩一边说一边把张泽鑫抱到洗漱台前。
张泽鑫站上他的小凳子,推开水龙头,洗了洗青蛙王子的小牙刷。这支牙刷是他在陪妈妈逛超市的时候看上的,白色的镶嵌着草绿色条纹的刷柄上有一个大大的青蛙头(大概这样子吧,眼睛小一点)。他觉得绿色才是男孩子应该用的颜色,粉红色都是给那些小女生用的。挤出一点啫喱样牙膏,还是绿色的,是和牙刷一起买的青苹果味。其实张泽鑫不是很喜欢刷牙,觉得有些刺刺痒痒的,但是今天是妈妈叫的,还是得去。
“奶奶!早上好!”张泽鑫换上了一身红色的大嘴猴T恤,从房间里跑出来向奶奶问好。“哎呦!”奶奶乐得脸上开了花,“乖鑫鑫快来吃早餐!是你最喜欢的叉烧包!”张泽鑫摇了摇头,说:“奶奶,妈咪说今天不要吃早餐。”“不吃早餐怎么行!小孩子长身体,一定要吃的!”奶奶一听孙子不吃早餐,登时急了眼,连拖带拉地要把张泽鑫拖去餐桌。
“妈!”正当张泽鑫被逼着吃包子,差点儿急的哭出来时,陈梓恩出来了。她快步走到奶奶那儿,说了几句悄悄话。“哦!这样子啊!看我这老糊涂了。鑫鑫啊,等会出去要听妈妈的话。”奶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揉了揉张泽鑫的头发。
“嗯!我会乖乖地听妈咪的话的!我是最乖最乖的好孩子!”
陈梓恩牵着儿子的手,走进D市妇幼保健院。她穿着一身藏青色的法式有领连衣裙,腰上系着一条打成蝴蝶结的同是藏青色的腰带。收腰的裙子对身材要求还是比较高的,但在陈梓恩身上却看不到一丝生完孩子后的富态,仍是四肢苗条,纤纤柳腰,尽显青春靓丽。
“妈咪,幼儿园就是这样子的吗?为什么我没有看到你说的好多好多小伙伴呢?”举着手被妈妈牵着走的张泽鑫抬起头,疑惑地问道。
“不是哦,这里是护士姐姐和医生叔叔工作的地方。只要他们同意,你就可以去幼儿园和小伙伴一起了。”陈梓恩略微提了提裙子,蹲下来摸着儿子的头对儿子说。
“妈咪。医生叔叔和护士姐姐怎样会同意呢?”张泽鑫追问。
“只要你健健康康的,医生叔叔和护士姐姐就会同意的哦。”
陈梓恩带着张泽鑫来到挂号处,人不多,很快就轮到他们了。
“你好,我带这个孩子来做入学体检,请问是挂体检科吗?”陈梓恩问。她对这种事也不算了解,而且那时的互联网也不甚发达,大多数人用的还是小灵通一类的功能机,自然也没办法像2021年的现实世界一样上知乎百度。
“小姐,你是这个孩子的姐姐吧?”挂号处的护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陈梓恩,问到,“小孩子的入学体检需要监护人陪同的,得他的爸爸妈妈来。”
陈梓恩笑了笑,心里有几分高兴。“不是的,我是这孩子的妈妈。”
“啊?!”护士惊讶地看着陈梓恩。面前这个看起来极为少女,皮肤极好,身穿收腰连衣裙,身材毫不走样,洋溢着浓浓的青春活力的漂亮女子,居然是这个孩子的母亲!好容易从震惊中脱出,她眨巴着眼睛说到:“是……是的,交了挂号费过去就好了。”
“妈咪妈咪!你刚才说的那体检是什么?”小孩子的好奇心和想象力是极大的。
“就是让医生叔叔知道你是不是健健康康。”陈梓恩一边带着儿子走进电梯,一边回答。
“体检!体检!体检……”张泽鑫在电梯里不停地大声念叨着“体检”这个词。陈梓恩把手放在嘴唇上,对着他“嘘”了一声。“不要吵到其他人哦。”
其实陈梓恩也有点受不了儿子,她本来就是一个极其喜好安静的人,吵闹很容易让她心情烦躁。她甚至经常想,结婚那天晚上自己是抽了什么风,什么安全措施都不做就doi了,结果搞出这么个吵闹鬼。不过这也只是偶尔想想,只要一看见自己可爱的儿子,这种想法就灰飞烟灭,整个人都被浓浓的纯粹的母爱充满,这些吵闹自然也变成无伤大雅的小事,可以忽略不计了。
身高体重、视力之类的项目检查的很快就可以完成,一切也都还好,张泽鑫并没有哭闹。但是接下来的抽血就让陈梓恩有些担心了。
还没走到抽血的地方,远远地就听见一阵阵的哭闹声,格外响亮,格外悲惨。格外痛苦。陈梓恩一阵心悸,拉着张泽鑫就往排队的地方走去,可是张泽鑫却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阿B?为什么不走了?能告诉妈咪吗?”陈梓恩蹲下来问儿子,“是不想去幼儿园了吗?”张泽鑫指着前面,小声地说:“前面这么多人哭,是不是有坏人?”
“不是哦,是护士姐姐在给小朋友检查身体。但是这次的会有一点点痛,所以有些小朋友就忍不住哭了。但是我相信我们的小泽鑫一定是最坚强的男子汉,不会害怕这一点点痛的。”陈梓恩说着,握着拳头给张泽鑫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嗯!我是最坚强的男子汉!”
走廊的长椅上坐着许多被大人抱着的嚎啕大哭的小孩子,他们手臂上都被一根棉签按着。但即使旁人的哭嚎再悲惨再壮烈,经过母亲鼓励的张泽鑫还是一往无前地走向抽血的座位。
“小朋友,待会儿会有点疼,要忍一下哦。”戴着口罩的护士说道。一条黄色的止血带被扎在了张泽鑫的上臂,扎着感觉有点疼。先是在他的左肘窝涂上棕褐色的碘酊,再用酒精拭去碘迹,他只感觉有些凉意,渗入肌肉里的凉意。“护士姐姐……好了吗?”张泽鑫的声音带了些颤抖,他害怕了。“还没有哦。小朋友你伸直手,握紧你的小拳头,然后闭上眼睛,我说睁眼你才能睁眼哦。”
温和的带着手套的手抚摸过张泽鑫被放在枕垫上的手臂,这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伸直的手臂不断颤抖,身体也绷得紧紧的。
“吸一大口气,然后再呼出来。不需要这么紧张。”护士安慰着张泽鑫。忽然,一阵冰凉的刺痛感穿透了张泽鑫的皮肤。“啊!”张泽鑫叫了一声,几颗泪珠从他闭上的眼睛
里溢出来,滑到他的下巴上。
“不要哭,你是最坚强的男子汉!”母亲柔和的声音安抚了张泽鑫。每次抽血,就要经历n+2次的疼痛。当采血针的另一头刺进采血管,又是一阵疼痛从手臂里钻出,他的身体再次一颤,又流下几滴眼泪,但终归还是没有哭喊出来。等待采血的过程其实是很快的,要不到三十秒,但是对手臂里还扎着一根针的张泽鑫而言,时间仿佛随着酒精蒸发的低温冻住了,而掌管时间的时空之神仿佛在沥青里狗刨,张泽鑫现在可确实是度秒如年。
终于,护士用一根棉签压住了针。
“可以睁开眼睛然后松手了哟!记得要用这根棉签按着几分钟。”
又是一阵极快的刺痛,明晃晃的银色针头被拔了出来。张泽鑫抽了抽鼻子,擦掉眼泪,一边被领出去一边对妈妈说:“妈咪!我是不是很勇敢?”
“是,是。阿B是最勇敢的男子汉!”陈梓恩笑着对儿子说。
坐上车,陈梓恩把儿子绑在儿童座椅上。其实妇幼保健院离他们家并不算远,正常情况下只要不到十五分钟的车程,但在这个堵城,时间往往可以翻一倍还多。
张泽鑫兴冲冲地按响门铃,奶奶不一会儿就来打开了门。
“奶奶奶奶!我今天跟妈咪去体……体……体检!然后有个护士姐姐做了一个疼的我流眼泪的……的……妈咪,那个会疼的叫什么?”
“抽血。”
“抽血,抽血!我没有哭出来!我是不是勇敢的男子汉?”
“是!是!乖鑫鑫是勇敢的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奶奶赶忙把母子二人迎进屋。
对这一家人来说,从体检到开学的这一段时间过得既快又慢。八月到九月的时间在地表的每个人身上都如山溪般飞逝,公平公正不偏不倚,而奶奶因为不能每时每刻见到自己的孙子,将每一分每一秒都精打细算弥足珍贵地用着。
九月一号是幼儿园开学的日子,也是绝大多数的幼儿园老师和新生的噩梦。火上浇油的是,堵城又塞车了,张泽鑫家的黑色的皇冠轿车在去往幼儿园的路上动弹不得。喇叭声此起彼伏,红色的刹车灯亮成一片,陈梓恩有些心烦意乱地握着方向盘。这下好了,今天也是家长的噩梦。
不到两公里的路整整走了四十五分钟,好容易才把车停进幼儿园边上的小巷子里。刚一下车,母子二人就被铁栅栏里的喧闹吸引,但是却被一栋楼房挡住了视线。
“妈咪,里面怎么了?”好奇宝宝再次上线。
“妈咪也不知道,我们进去看看吧。”
这是一间很漂亮的幼儿园,花草树木众多,滑梯泳池之类的设施也是一应俱全,教学楼和办公楼是四层高的欧式建筑。然而在这一片花香鸟语中,一阵阵的哭声爆破似的传来。还是很难相信,如此小的躯壳内居然蕴含着如此庞大的能量。
“小二班……”陈梓恩牵着穿着漂亮制服的儿子的手,一边四处扫视路牌一边念叨着,“啊,在三栋一楼!”
刚一走到三栋,陈梓恩就被震耳欲聋的哭闹声震得一阵眩晕,眼前一片杂乱无序的景象很难让她想到这是个幼儿园:穿着校服的小男孩小女孩哭成一片,还有的抱着父母的腿,喊着什么“妈妈不要走”、“爸爸不要我了”之类的话;老师和生活阿姨努力地把这些小孩子从父母身上扯下来,带进教室里安顿好;书包手帕被扔的整个走廊都是,地上还有些黄色的液体;教室里的回声一阵接一阵,震得玻璃哗哗直响;走廊的外面的花园里站着写看起来是中班大班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孩子。
“呜呜呜哇哇……”张泽鑫也哭了起来,哭声是很容易在小孩子之间传递的,硬要说原因的话可能是小孩子比较善良,同情心比较强。
“阿B?你怎么哭了?”陈梓恩把儿子抱起来,走进小二班的教室,可是张泽鑫却死死地扒住门框。
“阿B松手,妈咪还要去上班呢。”陈梓恩拉不开儿子,就尝试劝说。
“呜……不要……呜呜……妈咪……妈咪不要我了……呜呜……你骗我……这……这里是坏地方……”张泽鑫哭着说话,吐字断断续续的,一句话说了好久才说完。
“不会的。妈咪怎么会不要你呢。下午妈咪就会接你回去。这里的老师都很温柔很好的,不是坏人哦。”陈梓恩确实有些着急了,招了招手,就“老师,麻烦你帮我把这孩子带进去,还请照顾好他。”
一个中年的女老师从陈梓恩手中接过张泽鑫,但是两人合作了好一阵子也没能把张泽鑫从门框上扒拉下来。陈梓恩俯下身子,在儿子脸上吻了一下,微笑着说到:“妈咪上班要迟到了,现在真的要走了。不哭不哭,妈咪知道你是最勇敢的男子汉,不会害怕离开妈咪的。”
“我……嗝……不怕……嗝……我不会……嗝……哭……嗝……的……”张泽鑫哭久了导致横隔痉挛,说话的时候伴着一阵子的打嗝声,上下牙齿也不停地打架,“嗝……不要……嗝……嗝……不要走……”
陈梓恩最终还是走了。张泽鑫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离开,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走廊的拐角。被抛弃被遗忘的恐惧感从他的心里猛然升起,身体的控制权被剥夺,全身上下不住地抖动,在绝望中,他松开了手,被带进了教室。还没被放下,一股略带滚烫的热流就沿着他的两腿流下,他只感觉到大腿内侧有一阵瘙痒,裤子便贴在了腿上。
来到幼儿园的第一天,张泽鑫不停地哭嚎,哭累了就消停会儿,不累了就继续哭,整个幼儿园都回荡着一群刚入学的小孩子的哭声。直到到下午四点五十分,陈梓恩来接走他,这对他而言地狱般的一天才正式结束。
“我三天不理你!”这是回到家的第一刻张泽鑫对母亲的背叛的回击在幼儿园的第一天简直是他的一场噩梦级的灾难。
张泽鑫用了三个多星期才真正适应了幼儿园的生活,但在那之后他便彻底爱上了幼儿园,每天都渴望着去幼儿园玩耍。
张泽鑫在幼儿园还有许多故事,欲知如何,请听下几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