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
他平躺在一张白色的手术床上,双手与双脚被与手术床相连的绳子牢牢绑死,嘴也被胶带封住。恐惧从心中油然而生。他用尽全力挣扎着,尝试着挣脱束缚,但这一切都是徒劳。他的心跳逐渐加快,他的挣扎更加拼命。
恐惧。
一个高大的物体走到他的面前,是一个高三米的人形机器。他挣扎得更厉害了,脸色也变得惨白,他的瞳孔因恐惧而缩小——他显然感到了机器人的恶意。它那只巨大的铁爪闪烁着寒光,向他缓缓伸来。他的身体像一条只离开水的鱼一般疯狂跃动着,声带撕裂般振动着,充斥着恐惧与求饶的杂音。但是冰冷的机器并不能明白他所表达的感情,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他只能绝望的看着,看着那只铁爪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声短促的吸气声从少年嘴中发出,他猛地睁开眼。
天,已经放亮。几束阳光透过玻璃窗,生硬地射入了少年的卧室。即使隔着玻璃窗,窗外汽车的喇叭声仍显得刺耳,对于洛默之这种喜欢安静的人来说,这简直难以忍受。
不过,与“它”相比,洛默之宁可选择噪声污染。
“它”,已经不止一次出现了。确切来说,算上这次,洛默之遇到“它”已经有……
“十次了。”少年轻声嘟囔了下,烦闷地叹了口气。他从床上坐起,换好了衣服。
打开门,一阵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洛默之享受地呼吸着,伸了个懒腰,心中的不快顿时消散了几分。
“咦?今天这么早就起床了?”厨房的位置,略带惊讶的女声响起。“嗯”他轻声回应,走进卫生间。
洗完脸后,洛默之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张瘦弱的面孔,乌黑的斜刘海略及眉毛,一双淡红色的眼睛给这张普通的脸增添了几丝帅气。为什么在镜中看上去与以往无异的自己,会碰上如此怪异的事。洛默之的双眼充满了困惑,在一个月内共做了十次相同的梦,这应该算是很不正常的事吧。
“哥?”一声呼唤将沉浸在忧愁中的洛默之拉了回来,妹妹正用疑惑的目光盯着他。洛默之才发觉他刚才正呆坐在椅子上,对妹妹洛默夕准备的一桌丰盛的早餐愣神。
“哥哥,又梦见那个东西了?”洛默夕看着哥哥一脸没精神的样子,猜测着问道。
洛默夕比洛默之矮一个头,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根马尾。白皙水嫩的俏脸上,一双粉红色的大眼睛显得极其可爱动人。她纤细的右手食指上,戴着一枚淡黄色的指环。这枚看似普通的戒指,代表着她那极其令人羡慕的身份——魔法师。
“嗯……”洛默之轻轻答应了一声。他本来不想告诉妹妹的,谁知她竟一下子猜中了。
“怎么会,用了我专门来治疗精神问题的魔法阵也不行吗?”洛默夕皱了皱眉。
洛默之沉默不语,陷入迷惑。如果妹妹的魔法阵真如她所说的那样“可以治愈所有精神问题”的话,为什么对他没有任何效果?难道“它”不属于精神问题吗?如果“它”不是精神问题,又能是什么呢?
好烦!洛默之心里一阵抱怨,“它”为什么缠着自己不放给自己带来这么多烦恼与疑惑。洛默之努力回想着,试图在一个月前的记忆里寻找出“它”存在的理由。但他失望地发现,并没有哪段记忆可以解释“它”出现的原因——“它”,根本没有理由进入他的生活!
“安啦安啦,哥。”洛默夕看着一脸苦恼的哥哥,用安慰的语气说道,“不要老是纠结这个问题啦。这样哭丧着脸,搞得你身患重病似的。放心吧,你的问题,一定会解决的。开心点啦,乖。”妹妹踮起脚,像个大人似的拍了拍洛默之的头。“嗯…”洛默之没说什么,只是对妹妹报以感谢的微笑。
“默夕,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沉默片刻后,洛默之开了口。
“好吧,午饭前回来哦。”碗碟被端进厨房,与自来水和抹布进行摩擦。
“嗯。”洛默之用肯定的语气回应道,随后便走出了房门。门,重重地关上,掩盖了流水声与女孩那一声忧愁的叹息。
洛默之迈着大步,向他内心早已决定的目的地走去。
在遇到特别烦心的事时,洛默之就会出去散心,而且只会去同一个地方,一个名为宁秋的小公园。
不看一眼公园地图,洛默之毫不犹豫地绕开大路,向公园的小径走去,那里是一片银杏林。
现在刚入秋季不久,银杏叶开始泛黄,有些叶子也已飘落,给大地印上一个个黄色的扇形图章。虽然在大路上也有银杏林,但洛默之非常清楚,在这段时间可以允许附近的人们在公园跳广场舞。喧闹的声音只会影响洛默之本就不怎么好的心情。因此洛默之选择了听不见吵闹声而人又少的小路。
他漫步在小径中,享受着新鲜清凉的空气。安静,无忧,朴素——洛默之最喜欢的三样东西此时此刻将他包裹,他惬意地叹了口气,观赏者泛黄的银杏叶,放下沉重的思绪,沉浸在记忆的温泉里。
“呵呵,你怎么才捡了这么点叶子呀!我比你捡的要多得多!”女孩双手抓满大把黄色的银杏叶,炫耀般的向一个略比她高的男生挥舞着,用得意的语气说道。那张稚气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水晶般的粉红色眼睛露出顽皮与一丝讥讽。若是光从神情判断,很难猜出这是一个只有六岁的孩子。
“你,你耍赖!你用了魔法跑得比我快,抢得,抢得多,你,不公平!你不用魔法,我就……”男孩气得有些语无伦次,眼眶里泛着一点泪花。
“哎呀哎呀,哥哥干嘛这么生气嘛!”女孩将手中一半的叶子递给男孩,“分给哥哥一点。”男孩喜悦地接过那把银杏叶破涕为笑,刚才的不满一扫而空。很难想象,心志比女孩幼稚的小男孩,竟是比她大一岁的哥哥。
“默之,默夕。”中年男子的声音从孩子们的身后响起,听上去如此的温暖亲切,“玩累了吧,来,喝点饮料暖暖身体。”
“嗯!孩子们笑着向他们的爸爸——或者说爸爸左右中的两个饮料杯——跑去。抛开银杏叶,孩子们捧着杯子,用吸管爽快地吸着。
“爸爸。”洛默夕忽然将吸管移开嘴唇,用大眼睛望着父亲。“嗯?”男子那双略显疲惫的淡红色双眼看向他的女儿。“妈妈现在,是不是也像我们一样快乐呢?”洛默夕的大眼睛扑闪着。洛默之停止了吸吮,他没有开口,只是也将目光投向了父亲。
男子微微愣神,但下一刻脸上立马露出了一丝苦笑:“妈妈在天上,一直都很快乐哦。”他用手摸了摸洛默夕的头。“妈妈在天堂不觉得孤单吗?”洛默夕睁大眼睛又是担心又是好奇地问。“有神陪着她呢。”男子的眼睛看向别处。“那,我如果能变成神的话,是不是也能到天上去,看见妈妈了?”洛默夕的脸上挂上了天真的笑容。洛默之疑惑的看着妹妹,她的话与“如果我能到天上,就能陪妈妈了。”似乎有些差别,但他也说不上来两句话有何不同,当然,他也不会去仔细分辨。男子只是淡淡地笑了:“好了,我们回家吧。”他温柔地拉住儿子和女儿的手,向着宁秋公园的出口走去……
洛默之看了一下手表,他已经在这条小径中神游了半个多小时。“它”给洛默之的不快也逐渐被美好的回忆冲刷干净。只要回想起童年时的快乐甜蜜,他的心就会感到温暖。
温暖……
“!”洛默之从回忆中猛地清醒过来。
这……是他的错觉吗……
周围的空气,变了。原来的清凉快速流逝,被一种温暖的气息填充。怎么会这样?洛默之疑惑地感受着气温。从秋的清凉转变为春似的温暖,这变化得也太夸张了吧?这简直是不符合常理的。
但,这不是错觉。洛默之确认自己神志清醒,准确无误地感受到了温度的骤变。
完全无法理解地摇了摇头,洛默之转身向回家的路走去。
还没等他迈出半步,他就被眼前的情形,吓住了。
火焰。
一束橙红色的火苗正在他面前跃动着。
它竟悬浮在空中,停留在空中燃烧着!
洛默之嘴半张着,双眼牢牢地盯着这一撮火苗。这,真的是火焰吗?
手,缓缓举起,试探性地向那火苗伸出。
奇怪,洛默之心里感到不对劲,这肯定不是火苗,绝对不是。先不说这不符常识的现象,在洛默之手指接近它的过程中他就可以断定,这肯定不是普通的火苗。
手指,并没有感到炽烫的气息,而是一种恒定的温暖。这种温暖让他的心里产生一种亲切感,还有一种奇妙的喜悦感。
指尖,不知不觉触碰到了外焰,洛默之心中一颤。火焰的暖流从指尖,缓缓流入。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洛默之感觉意识变得有些模糊,只感觉全身真被一层温暖的气息包裹着。
火焰,不见了,但,并不是消失了那么简单。它化为了一条淡红色的光束,向洛默之的额心射入,或者说,融入。
暖流在洛默之全身扩散,丝丝困意向洛默之袭来。
天空,被染成了红色,热浪伴随着清脆的鸟鸣,向洛默之扑面而来。温热的空气打在他的脸上挥之不去,这里分明已经变成了初夏的领地。
洛默之困惑地抬起头,一团诡异的火焰居然在天上……移动?不对,这不是火焰,或者说,不止是火焰。洛默之的眼眶已经扩张到了极限,在这火焰里,有一只鸟?!这只全身覆盖火焰的怪鸟,在空中优雅地盘旋着,时不时发出悦耳的鸣声。洛默之注视着它,心被疑惑与震撼填满。这应该是洛默之见过最奇特的鸟了。除了眼是碧色以外,它身上就剩下了金与红两色——尖锐的金喙,一对金爪,九条金长尾羽以及全身的火红羽毛。这只鸟的双翅有两米来宽,体型比秃鹰要打上几分。这明显就是一只……
“看来,还是被你抢先了啊。”
温暖的感觉,眨眼间消失。迎面的凉风让洛默之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他依然在这片银杏林里,四周的空气依然有秋的清凉,天空依然是如此的蔚蓝。
原地愣神片刻,才反应到来自身后的声音,回过神似的转过身,一个年龄与他相仿的男孩正站在他的面前。
男孩无奈地向洛默之叹了一口气,随后又冲洛默之微微一笑。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恭喜你了,幸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