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____
我住在达克里亚星城(或称黯星),目前在这颗星球的最高学府上大学。家里有我、我父亲、我弟弟,关系很好的邻居家还有个妹妹经常来串门。
那一天父亲死了,据说是死于工作中发生的事故。我没有告诉弟弟。
“哥哥......接电话......你还没有起床吗?”弟弟的声音从其他房间传来,我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身体一定也不想动。这两天弟弟负责做饭,说是作为平日的报答,那么我多偷点懒也没关系吧?
但是电话还是在响。
“哥哥......说不定人家有急事,你快接吧——”
受不了了。
于是我穿上一件衬衫和一条短裤,揉了揉睡乱的头发,然后用力挥拳击打面前的空气。
梆!
触发了某种音效,然后一个画面凭空出现在我的面前。那是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据说他年轻的时候就有白头发了——他还带着眼镜穿着白大褂,一副研究人员的形象。
“林叔叔......”
那个人对我打了个招呼,然后迅速进入主题说:“孩子,去空研所领取你爸的骨灰。”
“啊?但是他们之前说老爹的骨灰我不用自己去领......”
中年人轻蔑地摇头:“有人想要执行保密方案,那样就什么东西都不会留下了。我给你争取到一个机会,这样你还可以把你爸带回去、和你妈葬在一起......赶紧过来吧。”
电话挂断了。对方好像也是抽空才能通知到这边的。
那么,去吗?
去吧。
“哥哥,你准备出门吗?”
“是啊。”
“那至少先把外套穿好......还有你早饭也没吃,马上就要做好了!”
“我现在就走,你一会儿叫夕原妹妹过来一起吃吧,她家里没人。”
“你说林夕原?嗯......好像也可以。”
这家伙心里一定高兴惨了。
我摸了摸他的头:“乔乔,你头发这么长了怎么不去剪?要不要扎个辫子?”
“烦诶,而且哥哥你还不是一样。”我只是懒得。
弟弟的发色和我不同,是类似于一点点咖啡混进牛奶般的白色(我的是黑色),而且发质也柔软一些。
“拜拜,路上小心!”
“......啊。”我关上门。
对面的门紧闭,林家的那位现在估计也起来了在打游戏,为了不惊动她我小心翼翼地上楼走了。
......中间没有什么值得说明的。我拿到了父亲的骨灰还有一些储存有数据的晶片。
下一幕就是我站在一片空寂无人的工地区域,望着天空——正午最蓝、最严酷的天空,云都随静止的大气而停滞。
我在想一些关于科学和哲学的事情:
譬如,人在死前的最后一刻应该想些什么?要怎样做才能具有一定的意义呢?
可是,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宇宙又有什么意义?宇宙从大爆炸开始,终又归于热寂/坍缩,它的规则从形成之初就始终如一,它孕育生命但是以万物为刍狗。它像一台庞大而且精密的机器,永远地、一丝不苟地运行着,像一列从创生就驶向毁灭的列车……生命算得上是列车上的乘客吗?难以认同。生命的产生是一系列偶然组成的必然,假设存在无数个相似但略有不同而且足够丰富的宇宙,那么总会有某个地方产生生命,生命只看到自己周围的环境并惊讶于这个环境竟如此适合它们的生存......所谓人择原理。生命对于宇宙来说只是寄生物,很难说是宇宙存在的理由……这么说生命也没有意义吗?在万物都要趋于混乱的规则中它奋力保持秩序,熵减。自我复制,传承突变,进化……它改变自己,也改变环境,并最终认识环境,认识自己,文明。生命是应该认识宇宙的吗?它最终能寻找到什么?是有什么重要的使命,还是为自己为存在,为自由而歌,并最终随宇宙的消亡而消亡?认识自己。生命能看、能听、能感受、能认知,这也许是生命独有的能力,或者说是智慧生命的特征。自己,自己是什么?我是思考的主体,我思故我在……
脑袋开始混乱了。
这些繁琐而晦涩的想法冲刷着我的头脑,我不能让它们停下来,因为一旦停下来我就会忍不住去想自己现在所面临的处境。
扭曲、恐惧、绝望。
现实不断地想要挤过我的眼眶冲入我的大脑,无论我怎样尝试转移注意力,终究还是只能面对——
两个太阳正照耀着我。其一为亮黄色,是这个星系的中心天体,此刻正毫无保留地为这颗星球提供正午的光辉。另一颗不是恒星。
开始时,它只有小小的红色的一点,然后它的光晕扩大成圆斑并且开始闪烁——那是正在以微米等级进行校准,它在轨道上瞄准了目标,像天空中巨大的眼球调整好了焦距。
然后我像是听到了某种响声,周围的一切电子和机械设备就全部失灵,包括我自己身上的构装。这让我无法迅速移动,也无法做任何别的事情。
同时这也让我搞明白了它到底是什么。
它的亮度增大,颜色也发生改变,它变得不可直视,烧毁了我没来得及闭上的那一只眼睛。空气因为骤然不均匀受热而扭曲,天空因为某些效应而从蓝色变成了多彩的颜色。
我感到很热,我正受到炙烤,但是我无处可躲,而这还只是个开始。
天基武器“太阳耀斑”已经发动,我的死期已经被宣告。我可能死于高温,可能死于射线,无论哪一种都会非常快,我只需要短时间内承受一些微不足道(也许)的痛苦就能得到永久安宁。
它来了。
所以说,宇宙、生命、文明,这些东西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注定要亡为何而生?我这么无意义的死去,为何曾经又要那么用力地活着……
为什么在最后的一刻我却要想这些虚无缥缈的问题?如果是走马灯,让我看一遍过去的美好回忆不是更仁慈吗……
灼烧。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啊痛痛痛痛啊痛痛痛啊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身体瞬间失去知觉,剩下的那只眼睛也什么都看不见了,也许我在燃烧成风中飘散的灰,也许正在融化成地上的一滩液体……思维变得断断续续且抽象混乱,然而我还在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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