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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实在没有话题,在我终于忍不住提出离开之前,杨雨星先说出了口,于是我们离开病房。
电梯里,两人无言。看着不断下降的楼层数,我反刍了一下刚才病房里的对话,觉得有些对不起杨雨星。
她为了我不惜与蔡佳彤撕破脸,但我既没有继续讲下去,又没有帮她们调解关系,只是重新与蔡佳彤找了个话题。
就算我不能真的对蔡佳彤说,因为昨天我口头支持了你去跳楼,导致我因你跳楼引发了过呼吸,最后不得不去找杨雨星寻求心理慰藉,我也可以去肯定杨雨星的说法,然后告诉蔡佳彤,她只是为了我而这么凶你,不要太在意。
但我什么都没说,任由她处于道德上的不利方,还与蔡佳彤展开话题……真是糟透了。
电梯门打开时,她突然问:“吃过早餐了吗?”
“没有。”想再与杨雨星说一会话,我于是如实回答。
“那就去附近吃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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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医院时是八点四十,气温已经比较炎热,而医院附近唯一的早餐摊是露天的,于是杨雨星提出去附近的K记。虽然有些心疼钱,最终还是一点头,走了进去。
她点了一份冬菇滑鸡粥+油条,我则是美式咖啡+蛋挞。将餐品端到桌上,坐定,她直接揭开碗盖,默不作声地喝了起来。
她应该在为我刚才没帮着她说话而生气吧。揭开咖啡杯杯盖,一边往里面加砂糖和奶精,一边看着她低头喝粥的样子,我想道。
果然应该道个歉,但说什么呢?一边搅匀咖啡,一边思考有没有切入话题,最终,在感觉不到杯底的颗粒感时,我想到了:
“我想问———的事。”
“嗯?”她抬起头。
“还记得蔡佳彤约我出来的事吗?”
“怎么了?”她一边接话,一边用筷子把油条按进粥里,显出漫不经心的样子。
“我之前也说过,当时在附近吃晚饭。但再往前说,之所以在附近吃完饭,是因为见了———的好朋友。”
她仍然低头戳着那根油条,没有想回复我的意思,我于是继续说:“———跳楼,为什么呢?没有遗书,只留下一句‘这是自杀,请不用怀疑’。就算他真的有动机去自杀,但又有什么理由去刻意留下这句话呢?”
“所以你昨天睡前讲的那些?”她终于抬起头。
“除了‘这是自杀’那句,基本是编的。”我做出苦笑的表情说:“然后,我去他家的时候,正好赶上他朋友出来……”
“所以你们之前的关系果然很好?”
“应该说失去了才发觉有这么好吧。”我很膈应地回答道。这种装出记忆中没有的关系,宛如附身小说经典桥段中用隔壁人妻的身体对母亲说,自己的表现有多么多么好,既做作又有一种罪恶感;或者说,网络上重拳出击,现实中唯唯诺诺。
“继续说。”停顿了一下,我继续编道:“和那位朋友一样,我也在他的房间里找了一遍,也一样一无所获。出房门的时候,看到那位朋友在门外等我,我摇一摇头,他也摇一摇头。然后他说一起吃顿饭吧,于是我们就随便找了家面馆吃了一顿。”
“然后这时蔡佳彤发了定位给你,你想起她也提起过———的事,所以就想见她一面。但没想到……”她猜到了我接下来的内容。
“嗯。如果在医院帮你说话,那就很难有机会问到我想问的问题。所以,抱歉。”扯了一堆谎,绕了一大圈,我终于说出了“抱歉”二字。
“这样啊。”她顿了一下,然后说:“其实我刚才也在想,那时是不是语气重了。毕竟她也是被逼无奈才……”她没有说出那两个字,只是用食指和中指比划了一下。“但,我确实是急了——油条差不多泡好了。”
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后,她低下头,专心喝起她的粥。我也达成了目的,端起咖啡开始饮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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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想起了那一拳。
在不用思考话题之后,思维开始发散,很快我又想起了“我”与杨雨星交恶的开端。
突然觉得有些脊背发凉。
假如附身药真的存在,记忆中关于“我”附身的经历真的发生过……
在杨雨星的视角中,是不是说,“我”就是那个藏在我脑海里,搅乱我的生活的罪魁祸首。
我假装专心于杯中咖啡剩余多少,一边偷偷看向她:几秒钟的思维发散当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她仍然在喝粥,只是粥里的油条少了半截。
说到底,她如此维护现在的我,只是因为我还是我的样子。但因为一个只存在于我记忆中的事件,我的脑海中多了一份“我”的记忆。半年不见的好友突然对你发了个戳一戳,你知道他高考成绩不好,没有选择上学而是去外地打工,正有一堆话想问:最近生活如何,工作是否辛苦,他紧接着又发来一句:我是在xx种茶的茶农小琴,请问你会瞧不起我吗?如果再和半年前一样,有老师让他罚抄十遍课文,你还能像半年前那样,帮他分摊五篇吗?
不能。我轻咂一口咖啡,咖啡浓香的苦涩在舌尖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