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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坐的公交车先到一步。车门前,“马上就要收手机回学校了,十一再见吧。”他与我道别。
末班车,车上除了我,只有一名乘客。坐在靠后的位置,我开始思考刚才的对话。
打开百度百科词条:四色定理,又称四色问题,已经在计算机上完成了百亿次判断,但至今未能在数学上证明,因而至今仍有无数数学家为此前赴后继。
顺便翻了后面的几个问答,才知道,其实四色问题已经证明成功,因为所有地图染色时最多只能分出1476种基本情况和633种特殊情况,经过计算机的计算,是全部可以用四色完成的。更符合的例子,可能是黎曼猜想。对于开始的1500000000个解,计算机已经验证过,但由于素数本身有无穷多个,即便是这个数量级的验证依然让人不能安心。但假如肯定这个99.9%可能正确的猜想,对于一些问题,就能节省99.9%的时间。
他想表达的应该就是这个意思:重要的不是证明“我”附身这一事件的真假,而是以“我”喝下附身药,附到我的身上为前提,继续生活下去。
他的说法不无道理。如今的世界地图就是用四色染色;已经有一千多条数学定理是基于黎曼猜想成立而得的推论。
这是没错的。
……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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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三站路,看完那几个词条,也就到站了。下了车,走到小区门口,想到还要面对妈妈的臭脸,一时不想回家。
先坐会吧。我走进小区中间的凉亭。
看了眼手机,已经9点半了。公园里一个人都没有,我也懒得顾什么文雅,直接平躺在亭椅上。
“回忆就是力量。”和各种影视剧中的经典场景一样,对着黑暗的天空,我伸出手,一边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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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附身之夜”后的第三天。那天早上,打开衣柜挑选衣服,想起了昨天疯狂试衣被妈妈训斥,一时pstd发作,最后只能闭眼随便拿一条连衣裙穿出门。
洗漱时,妈妈突然在背后提醒一句,今天要继续写试卷。当然,记忆中,早就约定好了,只有周日给放一天假,我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有点被吓到,和与记忆中“我”一样,早上七点被父亲喊起来去上补习班一样的无奈。
吃完早饭,做到书桌前,按照我的习惯,先打开理综卷,看到上面因为缩印过而显得密密麻麻的字,实在不想动笔。看一眼时钟,还没到八点。学校八点才上课,再摸一会,这么想着,我于是打开QQ。
QQ确实提醒我有好几条未读消息,一条是天气,依然炎热,其余是家长群的消息。
这么多消息,多半是学校有什么事情,家长在讨论。估计又是开学的事,懒得点开。又划到班级小群里有30多条消息,于是点了进去。
“你们看到通知群的消息了吗?”首条未读消息,是这一句。
然后是一条合并的转发消息。
转发的,是通知群,“我”父亲发的:
———于前天晚上跳楼自杀。
我打开通知群,那条未读消息正是这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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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后脑勺硌得有点疼,我又坐了起来。
当时我想的是什么呢:
小广告里,真的能买到附身药;冒着生命危险喝下去,真的能起到效果。两件事冲昏了我的头脑,让我觉得,这回是选的对象不好,等再买一瓶附身药,再找个年轻漂亮的富婆之类就好。
而现在,从“我”父亲口中证实“我”已经死亡,让我明白,这里是现实世界。无论过程如何,为何“我”会变成跳楼身亡,附身这件事已经发生,没法再改变:
“我”要为我负责。
再之后,是第二次过呼吸。
那天是我暑假里学的最认真的一天,不光把语文和英语作文写完,还把昨天欠的一张理综卷子写完了。晚上把五张卷子、一张作文纸和用完的草稿本放在废纸堆上,感觉到那15厘米左右的废纸堆又高了一点,负罪感减轻了不少。
洗漱之后,我躺到床上。
早上把手机丢在床头柜上充电,就再没拿起来。“现在可以看了吧。”我对自己说,然后拿起手机。
没有新的未读消息。点开家长群,里面开了全员禁言。再点开班级小群,也没有多少新消息——毕竟“我”是隔壁班的,再加上平常也比较自闭,认识“我”的人不多。从早上的消息看到最后,讨论的结果是不知道,反倒是对会不会延迟开学聊得火热。
心里有些不舒服,退出QQ,又刷了一会视频,看着差不多到12点了,就关掉手机,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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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大脑依然活跃。
我又忍不住去想我的未来。
似乎我的生活并没有比之前好:现在这个妈妈比“我”父亲更啰嗦,讨厌的女生是我最好的朋友。那个大胸萌妹在圣诞节崩溃,跪在地上哭喊“好像回妈妈肚子里重来啊”并非毫无依据,生活并不会因长相变漂亮而变美好。
“为什么不去找工作?我靠什么找工作我又没有文凭。我靠什么找工作?靠我的胸大?我的臀翘?我的腿细?”那位女主播的倾诉,如今直击心灵。
感觉身体变得燥热,我从床上坐起身。
这时我想到了,第二种可能:
“我”真的是“我”吗?还是直到附身药为止,都是出自我的想象?
还是,“我”希望,直到附身药为止,都是出自我的想象。
再之后,是第三次过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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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的呼吸依然顺畅。拍拍裙子,站起来。
想通道理确实简单,只是愿不愿意接受。
“那么,我们继续吧。”眼睛不觉间湿润起来,我擦擦眼睛,走向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