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刷~刷......”即使真空不能传声,铁世成的耳边却不自觉地响起了战甲划破空气的爆鸣声,五军营的士兵们训练有素,在舱门打开之际并未一拥而上,他们五人一组,脚底与背后的飞行引擎开火,依次从雁丘中飞出,井井有条令人叹为观止。铁世成并没有和他们一起他刚出舱门就撞见了他的师父、神机营营长永乐。
“师父。”铁世成赶紧打招呼,突然发觉这是宇宙啊!他说话能听得见才怪呢!
“你来了?”正当铁世成在这暗骂自己糊涂的时候,永乐那分不出性别的电子音却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小影,你能测量一下周围的环境数据吗?”永乐打完了招呼便不再理会铁世成,铁世成也不好主动打扰师父,只能在一旁飘着待命,而在等待的过程中,铁世成交给他的ai一个任务。
“同志,请稍等......”小影沉默了一会儿,“信号已接收,周围环境数据测量已完成:温度-30摄氏度,氧气含量0%,辐射条件严重超标,建议不要轻易离开战甲,否则将严重影响到你的生命安全。”小影的分析很全面,如果没有这身战甲,这种环境下他早就死上几百次了,铁世成不禁回头看了看雁丘,华夏太空军的总部。雁丘很大,铁世成早就知道,他在雁丘生活的两个月时间里体验过它的包罗万象,与友人与师长的和谐相处中铁世成下意识地将雁丘真的当成了一座可以遮风挡雨的小巢,但直到真切地站在太空去端详它之后,铁世成才第一次认识到再温馨的内部也改变不了雁丘是一座用于杀伐征战的钢铁堡垒的事实!雁子生性温和,但是外敌来犯之时也会使出尖嘴和利爪。随着警报的拉响,足足几百辆59改从雁丘上分离而出,之前这些炮台就像雁丘的组成部分一样,粘贴在雁丘的外壁上,这一下倒令雁丘缩水不少。之前先行出发的五军营士兵化为一个个小组,拱卫着这些笨重的炮台,为他们护航。
“你在看什么?”永乐的声音吓了铁世成一大跳。
“没......没什么。”
“你知道雁丘这个名字的含义是什么吗?”永乐突然飘到了铁世成的身前,与那身高大的战甲面对面总有种令人屏息的压迫感。
“雁子的......巢穴?”铁世成小心翼翼地问到。
“不对,那是来自一首词。你一定听过它的第一句。”永乐的声音突然莫名地变得缥缈,即便听起来还是没有感情的电子混音。“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这是元好问的词,雁丘 是他十六岁赶考时见到的大雁殉情的......坟墓。”
“坟墓”二字一出,铁世成就有一种千斤重锤擦着头皮砸在脚后跟旁的地面上的感觉,活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反应不慢,铁世成现在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犯得错误在哪儿。
“你认为雁丘是巢穴,是家,这很好,但是,不对。”永乐伸出手指,指向雁丘,“你应该害怕它,待在雁丘的每一刻你都该是如履薄冰,你刚才也知道了周围宇宙的环境,人类离开雁丘谁都活不长久。而我们的对手很强大,强大到我们即使拥有着超越时代的武器也阻止不了它们随意进出我们的家园,我们的防线号称能御敌于外不过是个笑话,雁丘随时都有可能被飞来的未知武器炸成零件,拌着我们的骨灰围着地球轨道旋转成为太空垃圾。知道了这些你还能把这个大骨灰盒当成家吗?”
“我......”铁世成没法作答,藤原万树早就向他揭示过太空军残酷的现实,在当初对铁世成的三观产生了动摇,可是在神机营安稳的两个月铁世成还是放松了警惕,师长的关心,充实的生活,同伴的友善,浸泡在这些温情当中的铁世成渐渐遗忘了神机营不是和谐相处的大学校园而是一只军队,雁丘不是民风淳朴的一个社区而是一座由于杀伐的堡垒。
“害怕了吗?”永乐问。
“有点......”你在你房间里住的好好的,你信得服服帖帖的长辈突然告诉你你房底下埋着炸弹随时会炸你怕不怕?
“只是有点儿?”永乐好像对铁世成的反应有些不满意,打算再添一把火:“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雁丘没有所谓的逃生舱。”
“啥!?”铁世成这一下是真的炸毛了,得嘞,当你知道房子底下有炸弹准备跑路的时候却发现门窗都被焊死了!?这还能不能一块儿玩耍了?!
“不是,这......这我之前怎么不知道呢?”
“在被正式分配到太空军的军队之前得先签一个协定,里面有这些条条款款,签了之后还有各种福利保障,就像是......卖身契一样的东西。至于你嘛......你是被藤原几句话忽悠进神机营的,不算组织安排的,所以也就没这份协议。”
“我......”铁世成还是太年轻了,自己把自己卖进了虎口不说连一份卖身契都没捞着,只能欲语泪先流了。
“铁世成,你觉得连一条退路都不留很不合理吗?”永乐低下头,这样可以平视铁世成,如果两人现在都没穿着战甲,这一刻两个人的眼神就应该対在一起。但即使隔了两层铁皮铁世成依旧能感觉到仿佛有两把锐利的钢刀要扎进他的灵魂。
“你还是没懂我的意思,”永乐的声音里淡淡地透出一股“朽木不可雕”的感觉:“铁世成,有些话我一直想和你说一说,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给你讲清楚。你以为我们的对手是什么?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敌人远超于我们,我们能与他们僵持住已经是天大的万幸,你知道每一场规模稍微大一点的战斗下了三千营和五军营的伤亡比是多少吗?最多一次超过了90%,几乎全灭了。
“这样的敌人你甚至连破釜沉舟的打算都不做吗?你再看看太空军的内部,即使敌人强大那么多,太空军干净吗?
“三千营五军营充斥着那些靠背景强塞进后勤部门打算混个高点儿的军衔再会地面作福作威的,整天不知干嘛好只会溜须拍马搞关系的,集结势力排除异己打算独揽大权的......像不像以前的旧军队?除了乌合之众你还能怎么形容他们?这还是已经劝退了一大批人的结果了。
“如果连退路都给他们修好了太空军会沦为什么?能有几个人会记得太空军真正的使命?铁世成,你也一样。我理解你的遭遇,但是我不会同情你,身不由己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种感觉有多难受,可这不是你逃避的理由,你总是想着如何让自己过得更加舒服,所以你放弃了大学跑到了部队,当你知道你父亲要把你拴在身边你毫不犹豫地就跳下了他政敌给你挖下的大坑里。”
“铁世成,你的心不绝,你缺少一条道走到黑的勇气,是,学习完全没有兴趣的东西很困难,你甚至为此失去了奋斗的目标,可是这何尝不是你给自己找的借口?如果我当初选择文科就好了怎么怎么样,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是你已经在岔路做出了选择就不要回头去看了!
“人得学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而不是去怪罪逼迫你做出选择的理由!铁世成,你必须得记住一件事。”永乐抬起右手,捏住铁世成的肩膀:“你,我们,无论何时,从来就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