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望帝四十八年的一番腥风血雨，帝国终于迎来了天应元年。
女帝莫愁连颁政令，削减皇宫开支，加强军备，加快抗寒物资生产。
当然，最有名的还是那句——“凛冬将至，若无革新，帝国危矣。朕招人，不招德高望重者，不招天赋异禀者，不招豪强贵族……只招能为帝国贡献者，无论正邪，无论贵贱，无论是否为本人所为，朕只求一事——有功于国。国为大，万物皆可忽视。”
这等匪夷所思、违背礼节的政令执行起来竟出奇的有效。不出一年，帝国已控制了寒冬对百姓的威吓，各行各业重新走上正轨。虽说还未找到寒霜蔓延的原因，但现已可抵御寒霜，有了更多的精力去探寻成因，距彻底解决也已不远了。
当然，莫愁也忙得够呛。
终于忙完了今天的事务，莫愁从龙椅上颤颤巍巍站起来，在君怿得搀扶下到旁边的软榻上去歇息——改天 一定把龙椅改一下，硬邦邦的，硌得慌。
虽说有没有改天，还是个未知数。
“姐姐，姐姐，我找到了！”一个兴高采烈的声音不偏不倚传入莫愁耳朵。
“……”莫愁翻个身，假装听不到。年轻人，精力就是好啊。你老姐我都三十五了，奔四的人了唉。
很快无忧就小跑到了莫愁跟前。
“怎么还是莽莽撞撞的？发簪都斜了。”莫愁坐起来，揽过无忧，轻轻帮她弄好。
看着无忧腼腆的微笑，莫愁心里叹息。
无忧已过了二十岁了，却还是小孩子般心性，或者说不失当初纯真。她自身性格是一个原因，更多的还是莫愁的努力。对侍奉无忧的下人的筛选比莫愁自己的更加严格。无忧出游，莫愁对其行程也是精打细算。其认真程度与处理政务时一般无二——毕竟这是登帝后为数不多的乐趣了。
几乎每个人都想当皇帝，但少有人能忍受皇帝每天繁杂的政务，精神与身体的双重折磨。只觊觎至高无上的权柄，却不愿去担起为天下苍生谋福利的责任，这又怎么可行呢。
无忧终是要长大成人的，自己也必将老去。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有利用价值。
只要她是解决寒冷危机不可缺失的人物，她就有存活的资本。
考虑再三，莫愁派帝国科研部几个老头去教授无忧，听说这几个年轻时与君怿交好，很爽快的应了。
不得不说，无忧在这一块儿很有天赋。是嘛，心无旁骛才能专心致志搞科研。她虽学的不快，却学的扎实，融会贯通。一年前就已带起一个科研小组，课题就是寒霜成因。
不过，才学几年，就感说已找到了？
“你找到什么了？说来听听。”莫愁打个哈欠，思索着怎么反驳才能让无忧自尊心不受打击。
“我认为主要原因有两个：太阳辐射因各种原因的减少以及黄赤交角的周期变化。以及另一个……这个说起来有些复杂，先缓缓。”无忧口中蹦出一堆莫愁听不懂的词。
“？？？呃……啥？”莫愁眨眼，一脸懵。
余光瞥见君怿若有若无的点头，有些惊讶。
君怿毕竟学自仙人，也知晓前几个文明的资料，是知道这个寒霜成因的，但她也说过除非有人提出，她是不能主动说的。
如今看来，无忧说对了？
“姐姐不明白也正常，术业有专攻嘛。”反倒是无忧安慰起莫愁来了。
“后面那个听着很复杂，你讲讲前面那个罢。”
“姐姐太阳辐射总知道吧？嗯……不知道也没关系，你可以粗略地认为就是阳光。我们平时晒太阳能感觉到温暖，就是因为太阳辐射……阳光也含有能量。若这阳光减弱了，那么其到达帝国的能量也会少些。而各个地方都如此减小，气温自然降低。不过，为什么会减弱，我也没有头绪。”
“一般就两种情况，你不知道太阳本身是否有问题，但你可以想一想另一方面。”君怿插话。莫愁看她一眼，算是默许了。就是有点掉面子
“另一方面？”李无忧摸摸下巴，“有什么东西影响了它的传播？”
“你们这么一说，前几个月邻国频繁火山喷发，应该和你们说的有些关联。”莫愁表示自己还是有用的。
“这……很有道理唉！”无忧兴奋的在姐姐脸上吧唧一口，“姐你太厉害了！”
莫愁老脸一红。
“至于本身的问题嘛，太阳光度处于弱变化时辐射会减少。这我在仙人书库里看到过，不过没有深究。据说是前人的研究。”
“前人？”无忧来兴趣了，“不是说前人灭于饥荒，烈火，洪水吗？也有这种寒冷时节吗？”
“问这有啥用？说明人家挺过去了呗，不像我们……真的是，一代比一代不堪。”莫愁摇头。君怿也叹气。
“唔……我还有些发现，不过这个设想太过超乎常理，我就没有纳入主要原因的范畴。”无忧从随身小包里掏出几张小纸片，上面密密麻麻写满数据。
“我从不少寒冷重灾区采集了一些样本，做了分析。发现天气虽冷，但空气却干燥许多。水分的确在减少——这是干冷。然后我把目光放在了极寒之地。据留守在守望岛的官吏报告，极寒之地已扩大了数倍——相对于十年前——同时总感觉水位下降了，虽说测量下来没有任何变化。不过。我相信一个老水手的直觉。”
“我认为，极寒之地或许有一个东西……嗯，我把这个可能存在的东西称为‘极寒之核’吧。正是它导致了极寒之地的诞生，同时，也在近些年急剧变大，造成水分向其聚集。极寒之核不断扩张，将导致，且正在让海面下降，气候带也将相应移动。大气环流、洋流也随其改变。这些，都将直接影响动植物的生命活动。也就是说，最后即使我们没有如《神言》所说死于寒霜，也会死于饥荒。”
待到无忧说完，莫愁已沉下脸。无忧讲得很地道，即使有些专业术语听不懂，大致也明白了她想表达的意思。
莫愁沉思片刻，起身，向无忧伸出手。
无忧傻乎乎地把手贴上去，却被莫愁没好气的打掉。
“我要的是解决方案，你有吗？”
“我想把那个东西转移个地方。”无忧想了想，有些犹豫，“埋在大陆深处，虽说这样一来那片土地会寒冷无比，不过能很有效的减缓寒冷的来临，我们再利用这些时间找到更好的方案。”
“我需要一支军队，而且是能执行任何指令的军队。”
莫愁垂眸。
半响，望向君怿：“也罢，就让你跟她去吧。”
说完，走上龙椅，坐下。
“太尉君怿，摘星阁学士李无忧：卿二人即刻前往极寒之地执行‘去冰行动’。任务期间其他一切事物暂且搁置。”
“君爱卿，你率领‘龙骑’军三千精兵为李爱卿护行。任务期间，原‘龙骑’军大将军不变，任南部军团最高统帅，守望岛最高执政官。”
“李爱卿，你将把‘极寒之核’带到某个地方去，这个地方在我一会儿给你的锦囊中。二位，前路不易，还当谨慎。愿帝国永存。”
“谢陛下。愿帝国永存。”二人叩首。
形式走完了，莫愁关了留影石，转身欲走，却被君怿拦住。
“帝国从未安宁。”君怿面带忧色。
“我知道。”莫愁轻抚君怿的脸。“可我别无选择。”
“你有的，只要放下这一切，跟我回去，去仙岛上……”
“不可能的，而且，你也不会这样做……我是皇，帝国的皇。”莫愁看向龙椅上的花纹雕饰，低声说着。
“我比任何人都明白‘皇’的意义，那就是把百姓放在比天还高的位置，然后屈尊其下（注1）。从我坐上这龙椅时，我就已经明白，我这一生，将为帝国的苍生付出一切。比任何人敬业，比任何人辛劳，背负比任何人都多得多的骂名或赞誉。然后老去，或死去，成为史书中一个呆板生硬的名字。”
君怿紧紧抱住了她。
松开，君怿拭干泪水，往莫愁手里塞个锦囊。“前些天心神不宁，给你算了一卦……若你真的遇到危急时，就打开它。此次别离，不知何时能再见……我走了……你，多加保重。”
“……保重。”莫愁捏紧锦囊，看着那个几乎与自己寸步不离的人离去。
无忧道别时，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就只是哭。
“傻丫头，有什么好哭的。”
“呜呜……姐姐，是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无忧泪眼婆娑。
“瞎说。”莫愁在她额上点下一吻，“你就当是一场旅行好了。多向你君姐姐学学，多一些自保之力。”
“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一定。”
莫愁终是送走了无忧。
一定。
一定？
怕是一定见不到了。
莫愁又瘫回软榻，从袖中甩出两封鸡毛信。
“加急——西北叛乱。”
“加急——东部叛乱。”
一天前的信了。
算了，谁让自己是帝国的皇呢，谁让自己是为了苍生而奋斗呢。
区区改朝换代而已，若是能拯救这个时代，那也死得其所了。
希望君怿和无忧，不要怨我吧。
注1：“皇”字拆开是“白”和“王”，莫愁的意思就是“百姓”的“百”，在“王”之上，然后比天还高，自然就是“百”的一横在天上，剩下的就只剩个“白”。故为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