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多了。”
我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的判断已经很到位了。说实话,一个下午能看出来的东西并不算多,能总结出来的也就是这些皮毛了。
“嗯,还可以,满分100分的话,给个六七十分应该也不过分了。”艾斯菲尔点了点头,似乎她也感到有些困倦了,神色之中透露出了一股疲惫和劳累。
兴许在后厨吃饭也可以说是一种幸运吧,至少不用应付麻烦的礼仪和长辈们的脸色。
“所以,你就这么心安理得的睡下了?”
嗯,来了来了,是经典的我睡不好你也别想睡好。
“你可别忘了,六十分只是个及格分,不要因为这样就沾沾自喜。看看你今天都松懈成什么样子了。光是在我面前就有好几次要暴露了——你见过哪个奴隶一进家门就在背地图数房间的?没给你当卧底抓起来那都是他们蠢。”
是是是,还是您最聪明——
我刚在心里想着结果一只娇嫩的小脚就踹到了我的脑袋上,让我的头死死贴住了地板。
不得不说,我今天确实有些飘飘然,但是,远不及艾斯菲尔口中说的那样。
不信的话,你看看那些下仆对我悲惨身世的同情,就知道这帮子人根本就没体验过贫民窟的生活。他们大多是近郊以里,甚至本就是土生土长的帝都人,优渥的生活环境锻炼了他们天真的思考方式,再怎么小心警惕,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吹毛求疵的。
艾斯菲尔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她这样子做并不是在生气,而是在迁怒。
有什么惹她生气了。
见我就这么贴在地板上没了动静,似乎是感觉迁怒的行为并不正确,她逐渐把脚收了回去。
其实,铺着毛毯的地板还挺舒服的——
“真是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
嗯,她也看出来我在有意让她发泄出来了。
“不用这么体贴我,我还没有堕落到需要宠物来安慰的情况。”她显得有些不高兴,小脑袋依靠在座位的靠背上,向窗外的方向偏了过去。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我知道,艾斯菲尔很需要一个跟她有共同语言,可以理解她想法的人。
人是群体动物,想要忍耐住孤独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所以别看我,其实艾斯菲尔本人今天兴头也十分高,从仆人们描述她的言行举止就能看出来。
她今天比平常还要疯一点。
可能也就是这样,才惹得家中的长辈不开心了,在吃饭的时候说了她什么吧。
“芬儿,你觉得,家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十分唐突的,一个问题被抛到了我的脑袋上。
家——又是一个笼统的概念。
你可以说,我在贫民区的狗窝便是我的家。
也可以说,把我生下来的那两个名字都不知道的男女,是我的家。
或者说,此时此刻所在的伯爵府,是我的家。
什么?肉店的老板?不会真的有人把随时都能卖掉自己个人信息,把自己的姓名换成金钱的人当成家人吧。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所有这些都不会是艾斯菲尔想要的家。
理由也十分简单,虽然不愁吃不愁喝,但是艾斯菲尔的家庭想必不是什么愉快的家庭。能让自己的孩子对自己产生不信任感,甚至需要孩子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带上面具的家长,也不会是什么明理的人。
艾斯菲尔和他们的交往产生了阻碍,甚至让交流这一行为产生了负担。不光是对艾斯菲儿而言,对她的长辈也是这样。因为没办法理解对方的话,进行有效的沟通,所以便会下意识的加重自己的语气,让自己的话更带有说服力——只要孩子怕了,那就是我说对了。
但是,这些话交给我来说可是一点作用都起不了。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自己的身世,自打有记忆起,我便已经生活在贫民区了。
理所当然的,肯定有人在我还是个婴儿的日子里养育了我,只不过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就是了。
没有经历,所有的这些也就都停留在理论,停留在想象和推理的范畴了,感同身受可不是什么简单事。
所以我答不上来艾斯菲尔想要的答案。
“切,真是废物......”
你说是,那就是。
我明白艾斯菲尔现在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需要有人给她空间去发泄。但她是我的主人,又不是我养的女儿,既然她自己不愿意说,那我也没必要舔着脸去点火,进行所谓的心理辅导。
唯一可惜的是,我可能这个晚上都要跪在这里陪着她了。
我甚至远远的听到,被窝中松散的棉絮再因为我的离开而变得冰冷而伤心。
别了——我的棉被。
“唔......你过来。”
艾斯菲尔撇了撇嘴,把我从地上叫了起来。
“可别给我苦着个脸,真是看着我就觉得心烦......”
这又不是我惹你的,干嘛——我错了你别生气。
艾斯菲尔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皱了起来,年纪轻轻的她仿佛要挤出皱纹一般眉头紧绷着。
嗯,她在暗示我。
她知道我能看得出来,只是开不了口对我说“我心情不好,快听我有什么难过的地方,然后安慰我!”
当然,也不是说我看出来了我就能比她好到哪去,今天我逾越的举动也代表了我的不成熟。
我们都明白自己的缺点,但是我们毕竟是人,是人就会存在感情,存在感性的一面。完全不带感情的运转,是只有动物和机器才能做到的。
——这么一想,那我到底算啥?
不不不,这不关键。
我长叹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嗓子的状态,确保说出口的话足够真诚和委婉。
“发生什么事了?和我说说吧”
她瞅了我一眼,又向下甩了甩,示意我坐到她旁边。
虽然是椅子,可是我俩的体型都可以算得上是偏瘦了,即使两个人坐也完全不会觉得拥挤。
“你说,我天天这么疯疯癫癫的,是不是有些不对。”她思考了一下,似乎是觉得没有解释清楚,又开口道:“是行为上的,为所欲为,惹得大家都不愉快的那种。当然,这屋子由魔法隔音,完全密闭,你想怎么说都没问题。”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不然她也不会问我那些问题了。
“不会。”
“真的?”
“真的。”
她望着我的双眼。
这可是大实话。
“如果不是这样子的伪装,你还能怎样?装成文弱书生?还是干脆不去思考?你的思考方式已经避不开你思维的影响了,这样下去总会让人觉得奇怪的,倒不如说,这样疯疯癫癫,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才方便你以后的布局——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了?”
我原本以为她是在有准备的情况下才伪装成这样的,但是现在看来,她也有没注意到的地方。
“用餐的时候,我的父亲和母亲又因为我吵起来了。”
“母亲觉得,反正父亲没什么能力,自打生下来就知道享乐,我也没有败坏家里的名誉和财产——意思就是我胡闹也是有度的,不如就这么让我快快乐乐的长大,让我的童年丰富多彩一些。”
“但是父亲总是觉得,我这样子没有一点贵族样子,甚至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在他眼里,我就是个一无是处,除了吃就是玩的纨绔子弟——虽然他大概也是这么长大的,但是你懂的,男人或多或少都有那么点自卑和逞强的成分在,他不喜欢我母亲把这点拿出来和他对峙,所以他俩就吵起来了。”
“然后你就在旁边看着?”
“我不光看着,还吃饱了饭回来了。”
“那你在这里抱怨什么嘛,又没影响到你。”
“我在担心我的母亲。”
我顿了一下,艾斯菲尔少见的关心起了其他人。
“别这么看我,我母亲可能是少有的,发现我目的的人了。”她思考了一下,继续说道:“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母亲应该是看出来我表面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了,所以才会那么偏袒我。”
可以看出来,母亲对于艾斯菲儿而言比父亲更加重要,至少听她的语气中就可以听出,在感情方面来讲,父亲算是熟人,而母亲才是亲人。明明是父母,待遇却天差地别,或许我以后和他们交往的时候也要注意了。
“但是,我终究是个孩子,这个挡箭牌对我来说是好用的,可母亲又没有,一味的偏袒我只会让她在旁人眼中显得无知又愚昧——这样不好。”
“所以你今天刚刚把我拐过来,就打算放弃了?”
“我只是想在父亲面前证明母亲是对的。”
“快得了吧,艾斯菲尔,别第一天来就让我瞧不起你,刚才的举动已经够掉价的了。我不懂什么是亲情,但是就你刚才所说的,你我都能确定,这样的行为代表着对你未来布局开展的限制——出其不意才能致胜。正因为知道这样,你才会找我来商量的不是吗?我的答复是——当然不行。不排除你有在试探我的成分在,也不排除单纯只是想征求我的意见。总之,虽然我跟了你,但是就像你有底线一样。如果你做什么事情都是这样突发奇想却又唯唯诺诺,我只能说——我还不如回去贫民区当猪饲料。”
方才那些话让我确定了,她虽然可能真的有事要找我商量,但绝对不会是这件事。
她正在试探我。
哪有她这么强势的主人会找自己的仆从征求意见的。
纯粹是看我会不会因为这个改变自己的目标。
就像是我不信任她一样,她也并不完全信任我。
不过。
“呵呵,芬儿,真敢说啊。”
嗯,说过火了。
脑袋一热就出口了。
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今天精神太兴奋了。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不该说的话别说吧?”
“噫——!”
连咏唱的痕迹都不存在,透亮的红色法阵在她掌心浮现。
“会烧掉东西的!”
“我有分寸!”
“我也是东西!不对。我不是东西!也不对!总之别放火!”
“那可由不得你!”
不得不说。
烧焦头发的味道也没去那么难闻。
前提是别再自己的脑袋上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