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今日的最后一项行动不再是繁重的劳动，而是去购买每天所需要的东西。
包括但不限于，各种破旧损坏的用具，一些不太常用的香料和调味品，以及所有佣人们提交上来的申请。
毕竟，即便伯爵家有稳定的供货源，有些东西也不是那种大批量订购的时候可以考虑到的。
就比如说烤面包用的小苏打和平时不常用的香草荚。
去购买像这样临时，突发需求的物品，就是今天最后的工作了。
当然，这件工作本来也是轮班制的，只不过到最后也还是只剩寥寥数人会参与。
究其原因，大概是伯爵意外的在意账目上的明细，所以导致负责采购的人拿不到什么像样的抽成吧。因为我看到卡莉安拿到的零钱包里，具体的费用居然精确到没有一个铜币的结余。
但是总的来说，这并不算是什么辛苦的工作，坐在马拉的小推车上，走到相应的店铺前，一手交钱，一手把目录递给店主，然后略微等待就好了。
与其说是工作，不如说是闲逛。
这也是我在今天看到卡莉安最闲的时候了。
虽然她依旧在不厌其烦的清点着货物数量和清单上的金额，不过这总比割草舒服多了。
“芬儿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我吗？
我想要一把趁手的武器，还想要学习魔法的书籍，当然鉴于我可能看不懂一部分文字，还需要一本通用语大全。
当然这些东西可说不出口。
“唔......我想吃那个!”我指了指街边小店中的，红红的东西。
只是随手一指罢了，我甚至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会指向这玩意也纯粹是价格便宜，而我又在无意之中多看了它一会——我猜卡莉安会问出这话多半是看到我盯着它不挪眼的样子了。
“嗯。”
果然，卡莉安没有感到什么意外，只是麻利的走了过去，向店主买了一根红色的糖果，30个铜币就这么消失了，让我感到一阵心痛。
“来，尝尝看？”
卡莉安将那亮晶晶的红色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这才看出来，这是一颗插在木杆上的苹果。
“我可以吃吗？”
“当然。”卡莉安笑了笑“这是谢礼啦，感谢芬儿今天陪我干了一天活的谢礼哦。”
“谢谢卡莉安姐姐!”
不得不说，一口咬下去，脆薄的糖壳混合着苹果的香气，爽脆的口感因为微微的加热变得更加清香。好吃是好吃，但这只是将苹果外面裹上了一层糖浆的产物，却能卖到几倍于苹果的价格，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好吃吗？”
“嗯!好吃!”
“好吃就好。”
“姐姐也来吃一口吧!”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卡莉安撩起垂在耳边的头发，在苹果的对侧轻轻咬了一口。
我甚至感受到了她嘴唇接触苹果时，苹果微微的推动感。
“啊......抱歉。”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太过亲昵，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卡莉安连忙道歉道。
“不......只是有些好奇罢了。”我又咬了一口面前的苹果，不在意的说道。“卡莉安姐姐有妹妹吗？”
“......为什么......”
卡莉安愣了一下。
“嗯？”
“为什么芬儿会知道呢？”
“只是感觉而已。感觉卡莉安姐姐就像是真的姐姐一样。”
“哈哈......”
说实话，从她今天一整天的表现来看，并不难猜出这一点，关于卡莉安那迷影重重的身世，或许即将有一些进展了。
就结论而言，事情总算是向好的方向发展了。
“该说什么好呢......芬儿还真是敏锐啊。”卡莉安挤出来了一个笑脸，可我知道，她现在一定不怎么好受。
毕竟被当面挑明了这一点，无疑就是在承认，卡莉安在拿我当自己妹妹的替代品。
“这一点，也和她很像呢。”也许是觉得瞒不下去了，卡莉安直白的承认了。
商品其实已经购买的大差不差了，兴许是被我挑起了情绪吧，卡莉安停下了赶路的步伐。
夕阳的一隅已经淹没在帝都的城墙后，酒红色的光斜射入帝都城内，将她的眼角染红了一些。
“很像？我和卡莉安姐姐的妹妹吗？”
“嗯，她名字叫艾蕾。”
我稍微往旁边挪了挪，为卡莉安留出可以歇脚的空位，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语。
“我们......我和艾蕾并不是帝都人，我们的国家就在这块大陆的另一端，想要从这里过去，即便不眠不休也要走上好几个月的时间。”
“那为什么卡莉安姐姐会来到帝都呢？”
“——我们的国家已经不在了。”卡莉安扬了扬头，没让眼眶中晶莹剔透的水滴显现于世。“我们的亲人，有些战死沙场，有些不知音讯，还有些选择了背叛。我和艾蕾无依无靠，最终，在城门倾倒在烈火中的那刻起，我们便成为了奴隶。”
卡莉安的手不自觉的握住了我的手，好像这样可以让她感到舒服一些，我也便没有多做反抗。
“兴许因为我家多少还带点贵族的底子，虽为奴隶，但是我和艾蕾总算是还能活得下去——在用我们赚到足够多的钱之前，他们是不会让我们死的。”
“就这样，我们辗转于各个国家之间，被不断地交易，榨取价值。虽然对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对于从小体弱多病的艾蕾来说，每日的奔走就和要了她的命差不多。”
“在那一次冒着寒冬的行进之后——”
“艾蕾没能扛下来。”
卡莉安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一点都不似她平日里朝气蓬勃的样子。
“然后，我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跟着商队，最后被伯爵大人买了下来。”
“好在，伯爵大人并不是什么坏人。他对他需要的东西以外通通都毫不在意。他从我这里拿走他需要的，我获得自由生活下去的权利。”
“这才让我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卡莉安将头扭了过去，用手背反复蹭了蹭脸颊的位置。
“抱歉，我说了这么多不开心的话，明明应该是很开心的出来买东西的。”卡莉安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却怎么也无法掩盖那源自内心深处的悲伤。
让人有些心疼。
“姐姐不是说，我和艾蕾很像吗？”
“嗯，在见到你的那一刻，我甚至以为是艾蕾来找我了——虽然无论外貌还是声音，你们都不可能是一个人，但是不知怎的，我却总是可以在你身上看到她——看到艾蕾的影子。”
明明是只简单的陈述，我却听出了卡莉安的愧疚和歉意，似乎对于她来说，把某人当成是别人的替代品，是很不对的事。
“——相信艾蕾在天上看到卡莉安姐姐过的这么幸福，也会很开心吧。”我挤了挤自己有些僵硬的脸颊，反握住了卡莉安的左手。“既然我和艾蕾这么像的话，那就说明艾蕾也不想看到卡莉安姐姐难过的样子。”
卡莉安呆呆的望着我，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
“因为，我就是这么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