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儿......”卡莉安将我揽入怀中,我能感受到这个少女在此刻的悲痛和孤独。在将内心中的千言万语全部发泄出来之后,也许是彻底放下了内心的隔阂,这个曾经成熟的大姐姐在此刻竟像个孩子般撒着娇。
这一切都让我的内心都有点不太舒服。
是因为对卡莉安的遭遇感同身受吗?
还是说对说谎感到良心不安呢?
亦或者,是感到了对艾斯菲尔的背叛?
不,都不对。
眼泪不住地从眼角滑落,我却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哭泣。
只是被拥抱着,倾诉着,留下虚假的眼泪,博取他人的信任。
我就像是个狡猾的小丑,卖弄着自己可笑的妆容,用浮夸的演技取悦着观众。
方才的心疼在此刻就像是开玩笑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明白,那才不是什么感同身受,才不是什么良心善意。
只不过是卑贱的同情罢了。
哦,真惨的遭遇,一定很辛苦吧——然后呢?
就像贫民区无数普通的其他人一样,我也只是其中的一员,我也只是芸芸众生中,无足轻重的一员。既做不到去承担这份感情,也没办法去回应它的主人。
我不可能跟着卡莉安离开这里,也不可能背叛艾斯菲尔,却依旧顺应着气氛,显露出了好似亲历者一般的动情。
直到最后,我也只是个拙劣的演员。
——这样的我,真的可以被人信任吗?
兴许是发现了自己的举动有些过于引人注目了,卡莉安不舍的离开了我的怀抱,用手帕反复擦拭着自己的脸颊。
“啊......看看我,这算是什么样子。”卡莉安逐渐恢复了冷静,看上去气色好了不少。也许是长久积压的压力终于被释放了出来,她现在的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明媚。
“咱们该走了。再拖下去,一会要赶不上吃晚饭了。”
卡莉安振作了一下精神,又理了理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和衣服,确保自己不会被宅邸中的人看见什么丑态。
不得不说,这就是她身为高岭之花的自觉。
“嗯!”
只可惜,高原上的白百合倾诉的对象,只是一块丑陋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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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眼可见的,卡莉安对我的态度又有了一些转变。这次倒不是往坏的方面了,而是变得更自然,更温和,也更亲近了。兴许是我的态度让她确信了我对于成为她妹妹这件事没什么反对的态度吧,卡莉安找回了那种熟悉的对待妹妹的相处方式。
“今天如何?”
临睡前,艾斯菲尔又把我叫到了她的卧室。
“我感觉......我感觉卡莉安不像是凶手的样子。”
我把今天发生的事情描述给艾斯菲尔后,颤巍巍的说道。
“直觉吗?”
“不,卡莉安不像是会考虑那么多的,去设计公爵家获益的人——因为没有动机。”
“如果她真的是想要过更舒适的生活——为了钱财,为了地位,那她大可不必陪我演一整天的戏,而且卡莉安平日的工作也确实就是这么充实,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况且,我觉得那种真情流露不像是演戏可以演出来的。”
我让自己的陈述保持在一个客观的角度,对艾斯菲尔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卡莉安是凶手的可能,不太大。”
艾斯菲尔紧闭着双眼,思索着我复述的内容。
“——说实话,我没想到卡莉安背后会有这种身世,这样的话,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因为悲伤或是自卑而没有倾诉过自己的身世,毕竟买卖奴隶也不需要看家属关系那种东西。”
“不过,有一个点我很在意。”艾斯菲尔望着我的双眼,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你确定卡莉安是被伯爵家买下来的?”
“我对于我的记忆力还是挺有自信的。我复述的内容应该是一字不差了。”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这可是我难得可以自信的地方了。
“......事情可能要变得麻烦起来了。”
“为什么这么说。”
艾斯菲尔用力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将头顶的黑发揉成了一团乱麻。“虽然不知道原因,那个吃铁饭碗的怂货可能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了。”
“在帝都内部可是禁止奴隶存在的啊——”
“所以呢?”
“所以说,交易奴隶受到的惩罚跟在帝都买卖肉相比只能说有过之而无不及。轻则直接斩首,重则十大酷刑。
“毕竟危及到中央集团利益的买卖,就算程度再轻,那群坐高脚凳的人也不会轻饶你的。”
“只能期望这只是个巧合吧。”
我看着艾斯菲尔干着急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其实你不必这么着急的——反正你也阻止不了。”
“但至少要撇清关系。”
“没必要的。”
“帝都既然存在奴隶商队,还会定期过来——你真的觉得这种灰黑色的产业会少吗?明着见不着,暗地里指不定有多么枝繁叶茂,根系交错呢。”
“而且能买得起奴隶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如此成熟的产业,中间肯定有人瞒天过海,不然这么不稳定的结构,不是最近突然兴起的,就是早就已经暴毙的了。”
“既来之则安之,其实我觉得,如果伯爵大人碰了这些东西,其实也能证明他不是那么没脑子——同流合污,一起分赃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你这说的都是——都还挺有道理的......”似乎是被我说服了,艾斯菲尔逐渐冷静了下来。
我发现,艾斯菲尔偶尔会忽视眼前的那些小细节。虽然撇清关系确实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但是,其实根本没有必要撇清。
不过没关系,远见我没有,但是急功近利的事我可是最在行了。
“可是这件事毕竟是伯爵家的黑料......嗯,这并不是我们现在能管的了得。”艾斯菲尔也注意到了,如此庞大的网络并不是我们现在的体量可以触碰的了。
“是啊,就像你说的,不要去深思,专注表面就好。至少现在,我们的身份还都是清白的。”
“唉,好吧好吧。”艾斯菲尔摆了摆手。“不过话又说回来,事情一下子回到原点了——给我下药的到底是谁,犯人有什么目的,这些我们通通都不知道。”
“所以说,真的不是你懒觉睡得太死——”
“不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