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家的家徽出现在了这个地方,也就是说——
我吞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撇了撇艾斯菲尔的表情,她正用尽浑身解数解读着纸片上的内容,一沓厚纸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着。
还好艾斯菲尔没有特别大的反应,深色依旧十分镇静,大概是对这一切早有心理准备吧。
看来这就是艾斯菲尔潜入这里的目的之一了。
伯爵毫无疑问染指了那些见不得光的种种交易,纸张虽破,可墨迹并不陈旧,证明那个家徽的确是伯爵亲自拓印的。
这个拍卖会就算不是伯爵主办的,也必然有他的一部分手笔以做担保。
自己的家人在进行不法的交易,虽然不觉得艾斯菲尔会再受到什么冲击了,但是可以很容易的知道,她肯定不会开心就是了。
唉——我虚叹了一口气,心想伯爵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却不料腐朽的空气立刻顺着我的咽喉涌进肺部,堵塞感和着酸楚一起迸发,突如其来的刺痛让我没能忍住。
“咳咳——”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寂静的仓库,也足以引发聚变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踏破了沉寂,尖锐的金属摩擦声震悚着耳膜。不祥的风开始在小仓库里徘徊,心跳在一瞬间被拉到了极限。
身旁的艾斯菲尔迅速将纸张回归了原位,虽然很想为自己的过失道歉,但现在显然不是那个时候。
快找,快找,哪里可以藏起来。
神经在一瞬间绷紧,高度集中的注意力牵扯着视线,在垃圾堆里寻找着——
碰——!
破门声炸响在耳畔,回声在狭长的走廊中不断荡漾,让这一声惊雷被无限的延续。提灯的光芒照射进室内,破开了灰尘的伪装,将每个角落都照耀的明晃晃的。松木鞋底踩踏着地面,每一下都重重的叩击在我心头,刀锋反射而出的寒光在我的瞳孔前一掠而过,翻找东西的嘈杂声音出在我们的左侧。
那柄有我半人高的长刀剐蹭着我们藏身的箱子的外壁,似乎下一秒就会捅破进来——
嚓——
钢铁搅碎木头的声音唐突的响起,惊得我怀中的艾斯菲尔一阵哆嗦。
如果刚才跟着艾斯菲尔的脚步进了那个半人高空木桶里,我们想在恐怕已经变成四节了吧。
只不过,被吸引而来的守卫自然不可能随便检查一下就离开,毕竟如果在这里掉脑袋的不是我们,那就会是他自己了。
刀捅进木头的声音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
只不过从左边换到了右边。
我开始无数遍的祈求他早些失去耐心,把这当成是神经过敏的幻听,只可惜事情似乎不能如愿了。
艾斯菲尔在我的臂弯中抖的厉害,我能感受到她虽然在极力克制自己,但是无法控制的恐惧还是让她的心脏好似要跳出胸腔那般抨击着。
一步,两步。
死神挥舞着砍刀向我们踱步而来。
如果这样的话,就由我先冲出去,让艾斯菲尔想办法从门口跑走,她这么聪明,总能想到办法找到救援的。
“咳咳——”
“找到了——”
刀光毫不犹豫的斩碎了木质的箱子,尖锐的叫声回响起来。
“吱吱——”
老鼠的脑袋被顷刻间斩了下来,它甚至没有意识到这声尖叫是它最后的遗言。
“草......原来是老鼠吗。”守卫不屑地骂着脏话,把刀收入了刀鞘中。“都告诉他们好好打扫了......增加老子的工作量,真是草旦。”
愤怒让他的步伐变得格外沉重,木门被狠狠扣合在门框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运气似乎站在了我们这一边。
过了好一阵,我们才从木箱中探出了脑袋。
不——应该是我们才能够从木箱中探出脑袋。
惊魂未定的艾斯菲尔早就哭成了泪人,通红的眼圈和委屈的神情让我一瞬间以为面前的不是艾斯菲尔,而是别的什么人,哽咽让她不断的抽搐着,却不敢发出什么声音。
恐怕她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的感受过死亡的抚摸吧,也多亏是伯爵家保护得好,才让她这么任性却没有什么危险。
只不过今后不会是这样了。笼子中的金丝雀已经啄开了镀金的牢笼,无论进退,保护已经失去了意义,等待着她的将是饥肠辘辘的老鹰和秃鹫。
艾斯菲尔的眸子回过神来,捕捉到了站在箱子外的我。出乎意料的,她没有职责的意思,反而是希望我可以帮她一把。
她似乎吓瘫在箱子中了。
从前那个小老虎被吓成了小猫咪。
虽然这次错误在我,回去之后,不管要我道歉多少次我也不会有一点怨言的,但我还是希望艾斯菲尔可以从这一次的教训里学到一点东西。
死亡面前,众生平等,你越是畏惧死亡,你便越无法在死亡的漩涡里挣脱出来。
因为恐惧会蒙蔽人的双眼,让人做出最错误的决定。
只有没体验过死亡和经历了太多的人才会坦然的接近它。
当然,只是两者的下场必然不尽相同。
“还可以吗?”我小声的向艾斯菲尔询问道。
计划被打破的感觉让她感觉不是那么好受,翘起的下巴带动了铁青色的脸,嗔怒的看了我一眼,却又不敢说什么。大概是觉得在我面前被吓成这样有些丢人,又或是反应过来了如果刚才不是我拉住她躲进了这个看上去就藏不住人的箱子里,我们连看到奇迹的可能都没有。
她也明白,此地不宜久留,一味地愣着,期待着自己可以被什么人带出去,回到温暖的家里只是妄言。既然如此,不如把自己的目标先完成。艾斯菲尔重新拿起废纸重新仔细阅读起来。
看着这样的艾斯菲尔,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被安置在大腿根部的匕首。
怪不得她总是说要我保护她,说不定她虽然知道我其实没有她厉害,却还是会下意识的去依赖看上去更有经验的人。
她也会害怕,也会哭,终归也是温室里长大的孩童。无论怎样,那层未蜕的稚气都是她成长路上必须撕破的困难。唯有摒弃掉它,才能从套着纸老虎外衣的猫咪,成长为真正的百兽之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