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门紧闭着，里面传来隐约的、舒缓的水流声，以及……某种极轻的、如同幼猫满足时的细微哼唧。门外的撞击声依旧沉闷地响着，如同永不疲倦的巨兽在撞击牢笼。
陆胜和林雨晴没有浪费这宝贵的喘息时间。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扇在持续撞击下微微震颤、发出呻吟的门板和抵住它的厚重家具上。虽然暂时稳固，但谁也不敢保证它能撑到什么时候。被动等待从来不是他们的风格。
“需要个警报。”陆胜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凌乱的客厅。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餐厅区域那张翻倒的茶几旁——几个高脚香槟杯虽然摔裂了杯脚，但杯身还算完好，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脆弱的光芒。
林雨晴立刻会意。两人无声地行动起来。陆胜小心地将那几个玻璃杯捡起，用衣角擦掉灰尘。林雨晴则走到被家具顶死的门边，仔细评估着家具堆叠的稳定性和可能的受力点。她选择在冰箱顶部（因为冰箱最重最稳）和斜靠着的电视屏幕边缘，这几个相对“脆弱”的受力点，小心翼翼地摆放好玻璃杯。杯子被调整到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只要门受到足够猛烈的冲击导致家具移位，它们就会瞬间失去平衡摔落。
“至少……能给我们争取几秒的反应时间。”陆胜看着那几只摇摇欲坠、反射着寒光的玻璃杯，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自嘲。在真正的尸潮面前，这点小机关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但聊胜于无。
就在这时，一股清晰而温暖的、带着慵懒满足的情绪，如同温润的溪流，毫无阻碍地透过精神链接传递到陆胜的意识里。是楚含香。那情绪里饱含着被温水包裹的舒适、彻底放松的倦怠，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懵懂的安宁。陆胜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牵动了一下。那个在走廊里闭目待死、又倔强地帮忙拖家具的女孩，此刻终于能在片刻的洁净与温暖中，卸下一点沉重的恐惧了。他没有去打扰这份难得的安宁，只是在心底默默回应了一份无声的守护之意——好好休息。
但几个玻璃杯的警报，实在太单薄了。
陆胜的目光再次扫过房间，最终定格在餐厅小推车旁那个精致的酒架上。上面斜插着几瓶包装奢华、标签上印着复杂外文和年份的洋酒。琥珀色、深红色的酒液在瓶中荡漾，一看就价值不菲。
“可惜了……”陆胜低声咕哝了一句，他本身对酒精并无嗜好，但也知道这些东西在和平年代意味着什么。他走过去，毫不犹豫地拿起一瓶，拧开瓶盖。浓郁醇厚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带着橡木桶和果实的芬芳，与房间里的血腥和灰尘味格格不入。
他走到卫生间门口（避开楚含香洗澡的区域），将瓶口对准洗手池的下水口。
哗啦——！
晶莹剔透的琥珀色液体如同被遗弃的黄金，汩汩流入下水道，那醉人的香气也变得有些刺鼻。
“你干嘛？”林雨晴皱眉，猩红的眼眸带着不解。
“做更大的‘响铃’。”陆胜言简意赅，动作不停，又拿起一瓶红酒。他小心地保留了几个厚实的玻璃酒瓶，将里面昂贵的液体尽数倒掉。空瓶子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剔透。“外面全是吃人的东西，把自己灌醉了，和自杀有什么区别？”他晃了晃手中沉重的空酒瓶，瓶壁很厚实，“这个摔碎的声音，够响。”
林雨晴了然，不再多言。两人一起，将几个清洗干净、沉甸甸的空酒瓶，也小心地摆放在了家具堆叠的关键“触发点”上。现在，只要门被强力突破导致家具移位，等待入侵者的将是一场清脆刺耳的“玻璃交响曲”。
做完这一切，两人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客厅里那张唯一还算完好的宽大沙发，此刻散发着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陆胜走过去，重重地坐了下去，厚实的沙发垫深深下陷，发出一声疲惫的叹息。他仰头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睛，感觉每一块肌肉都在诉说着酸痛。
林雨晴站在沙发旁，没有立刻坐下。她抬手，解开了束着高马尾的深色发带。瞬间，如瀑般的黑色长发失去了束缚，带着些许汗湿的弧度，柔顺地披散下来，拂过她白皙的脖颈和线条优美的肩背。发丝间似乎还残留着战斗的硝烟和血腥气。
她微微侧头，猩红的眼眸看向沙发上闭目养神的陆胜。那张沾着污迹却轮廓分明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她犹豫了。按照她一贯的性格，绝不可能对一个才认识一个早上、甚至来历不明的陌生异性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哪怕他们刚刚共同经历了生死。
但……心底那份源自灵魂契约的、如同根系般深植的安心感，却如同温暖的潮汐，不断冲刷着她理智的堤岸。那感觉如此自然，如此……理所当然。仿佛靠近他，汲取他身上的气息，是疲惫灵魂最本能的渴求。
林雨晴的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缕发丝，内心天人交战。最终，那份契约带来的、压倒性的归属感和安心感占据了上风。她抿了抿唇，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生涩，慢慢地在沙发边坐下。然后，她没有靠在沙发另一头，而是……缓缓地、带着点试探性地，将身体侧倾，最终，将自己沾着灰尘和血污的头颅，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枕在了陆胜的大腿上。
接触的瞬间，陆胜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随即又放松下来。他没有睁眼，但呼吸似乎放轻缓了些。
林雨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大腿肌肉的温热和坚实，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汗味、血腥味和一种……属于他本身的、如同阳光晒过干燥草木般的独特气息。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和安全感，如同暖流般从接触的地方蔓延至全身，让一直紧绷如弓弦的神经，终于缓缓松弛下来。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隔着衣物传来轻微的震动。
陆胜的手，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自然而然地抬起，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地、带着安抚意味地，穿入她披散在腿上的浓密青丝。他的动作很轻，小心地避开可能打结的发丝，指腹偶尔擦过头皮，带来一阵微麻的舒适感。
两人都没有说话。
房间里只剩下浴室隐约的水声、门外丧尸不知疲倦的撞击声、以及两人交织在一起、逐渐变得平稳悠长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着倒掉的酒香、血腥、灰尘、以及一种劫后余生、相依为命的奇异宁静。这片刻的休憩，脆弱得如同水晶，却又在精神契约的维系下，沉淀出一种沉甸甸的、无声的信任与依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