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坐落在垃圾场中央，半截身子入土，和老头子的处境差不多。
从宇宙坠入星球时，大气层摩擦的高温，在岩石表面形成晶化物质，白天平平无奇，晚上散发流光溢彩的光芒。
呼啸狂风掠过垃圾堆，鬼哭狼嚎的歌声在荒野回响。
远远望去，好像在坟头蹦迪。
捡垃圾累了，甘恒和老头子坐在高高的垃圾堆旁边，欣赏免费的灯光秀。
一般来说，会发光的陨石都是辐射源，旁边待久了少说也是癌症起步，运气好成了变种人，运气差就是生化人。
甘恒的运气还不错，在黑石旁住了4年，身体反倒越来越结实，老头子的红色药剂效果杠杠的。
“老头子，三年前的红色药剂你从哪买的，要不然我们再买一剂，治好你的腿？”
甘恒不止一次向老头子提议。
老头子的回答都很干脆，“滚！”
而且总是很长一段时间不理睬他，让他心里很憋屈。
明明是为你身体着想，怎么不识好人心呢？
甘恒从此不再触霉头了，只是惋惜没有挣钱的门路，否则偷偷攒钱，委托熟人采购。
等到板上钉钉，抓着他打针也不是不可以嘛。
今晚，一老一少没有捡垃圾，机械臂彻底报废，只能重新做一个。
机械臂属于低级机械，用不着飞船维修器出马。
甘恒盘腿坐在石头上，身边是分门别类的零件，脑袋架着照明灯，腰间别着各种古董工具，全都是从地里刨出来的，摆放的瓶瓶罐罐是除锈剂、润滑油。
轴承、杠杆、齿轮、液压线、动力核心......
被丢弃不用的老旧零件，在甘恒手中焕然一新，重新实现自身价值。
机械臂粗具雏形，基本框架已经搭建完毕。
甘恒背在身上试了一试，举起几百公斤的重物完全不在话下，心满意足地点头。
老头子总是说我不学无术、好吃懒做，分明是他老古板，不接受全新的科技。
“扎贡人的荣耀啊，老头子到死都困在其中。”
甘恒情不自禁地感叹，如果老头子能接受现实，四十多年来挣的星河点，至少能建造一个生态方舱，开辟两畦菜地，种点蔬菜瓜果，何至于整日在荒漠里吃风沙呢？
或许正如老头子所说，自己穷极一生都无法理解扎贡人的伟大。
甘恒摇摇头，转身去寻找一些金属薄板和皮革垫子，制作外壳。
他比较喜欢精致的机械工业，管线裸露的重工业风审美不对胃口，而且有漏电的风险。
天大地大，小命最大。
无论是制造还是维修，甘恒习惯再三检查，确认没有安全隐患才放心收工。
这在老头子眼里竟然成了技艺低下的证明，每次都冷嘲热讽，顺便回忆帝国辉煌。
扎贡机械师从来不存在检查和验收，更没有甘恒口中的质检部门。
任何一条流水线出厂后，它的总负责人、总工程师和首席机械师，将荣幸地在同一批次中挑选试用。
安全无事则皆大欢喜，如果不小心在太空里散架，或者是激光蓄力炸膛，倒也省得判刑，浪费子弹。
抱着胳膊，唱着歌，做旧风的机械臂新鲜出炉。
甘恒兴奋地朝老头子炫耀，“瞧，我还敢说我不学无术吗？”
伊拉贡瞥了眼，冷哼一声，欣赏美轮美奂的黑石。
甘恒眯着眼，穿上机械臂，连人带轮椅举起老头子。
“哦吼吼，眼睛长脑门上的伊拉贡大将军都挑不出毛病咯！”
围着照明灯，甘恒模仿土著部落跳舞，晃晃手臂摆摆腿，难看得像蹩脚的牵线木偶。
“挑不出毛病就开心成这样？太沉不住气了吧。”
伊拉贡年轻是可是荣辱不惊，恒星崩于前而不乱，老成得很。
“就开心，就开心！”
管天管地，你还能管人开心了？
挑不出毛病虽然是小进步，但是对于甘恒有别样的意义。
他可以学习飞船维修器的使用，出师后就能制造学习造飞船引擎。飞船引擎是机械工业中最为复杂的关键，即便自动化工业已经相当成熟，但是一个合格的飞船机械师，必须手工制造引擎。
蓝图设计、零件制造、拼装组件，还有最折磨人的，能源晶体。
星际的能源利用从化石能源、核电能源迈入晶体能源领域。
任何能量都以晶体矿物的形式存在，体积小，贮能强，应用极其广泛。
当然问题也是存在的，能源晶体的种类愈万种，预计还将稳步逐渐增加至三万种。
复杂多样、性质各异的能源晶体，无法通用于某一类飞船引擎，正如91号汽油和97号汽油不能混用。
因此飞船引擎，尤其是手工引擎是独一无二的，赋予宇宙飞船以独特灵魂。
解决了引擎，攒一艘宇宙飞船就不是梦！
驾驶飞船在宇宙里横冲直撞“逮虾户”！
反正他是宇宙黑户，飞船驾驶证属于可有可无。
“臭小子，别晃了。”
老头子刚吃的蜥蜴，感觉都快爬回嗓子眼了。
甘恒笑嘻嘻地放下老头子，满眼期许。
星光正好，夜色正浓，老头子的老脸都清秀许多。
“要不我们明天就开始学习？”
路漫漫其修远兮，早学习来早出师。
老头子枯瘦的手指敲了敲甘恒，“忘记明天是什么日子了？”
“明天9月26日啊，没什么特殊的啊。”
老头子不耐烦地指向蓝色光团，夜色中拖着湛蓝的轨迹飞行，坠入地平线以下。
甘恒恍然大悟，一晃眼居然两年过去了。
蓝色光团是晶体化彗星，每76年接近恒星“哈雷诺”，最早由古天文学家琴·休斯曼发现，由此命名为休斯曼彗星。
休斯曼彗星将在三天后进入哈雷诺恒星大气层，高能粒子与晶体粒子碰撞，彗星拖尾将膨胀数十倍，如同在恒星表面抹上一笔蓝色油彩，惊艳了宇宙。
苏利维奇行星的居民就没心思惊艳了，离子风暴将正面轰击行星，炎热与辐射冲破大气层，极端天气肆虐地表，造成了广袤无垠的赤色沙漠。
人们不得不躲进避难所，静静等待休斯曼离开。
早在两年前老头子就准备着迎接冲击，在黑石下掏出地下避难所，陆续完善各种设施。
扎贡人的生命力再顽强，也无法与残酷的离子风暴抗衡。
“要不然我再找些缆绳固定窝棚，顺便回收光能晶体。”
家里的余粮和能源足够撑到物资补给日，摇摇欲坠的窝棚估计扛不住风暴的侵袭，光能晶体放在光能采集点，要是不回收保存会发生爆炸。
甘恒为这个家操碎了心，头发都稀疏了不少。
“去吧，天亮前回来。”
甘恒眉头一挑，竖起大拇指，雀跃着扎进垃圾堆。
家里还有好多事等着甘恒做呢，叨叨和各种高精尖仪器都得搬进避难所。
要不是老头子腿废了，身体孱弱，也用不着全指望甘恒。
伊拉贡回首看向沉默的黑石，祈求它能挡下风暴，护佑二人平安无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