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说是抓住我的手，但形容成捏或许更为合适，那看似不经意的动作愣是让我不敢乱动，安安静静地站好。
“传送吗，罢了，逃了两个也无所谓。”
女孩扶了扶宽帽檐，仰头看向我，幼嫩的容貌再一次让我怀疑她的年龄。
无论从身高还是从外表，姬莲娜看起来都像是年幼的孩子，可她确实是学院的正式教师，实力更不容小觑。
质问来了。
“李青文，为什么一直不答复？要是我没把那通电话当回事，你可就死在异国他乡了。”
“对不起，智能机被弄坏了。”
我当然老老实实地回答，发展到这一步，洗劫叛军什么的都不用想了，还不如把老师心情哄好让她给我补发信用点……
“这样啊，那小龙呢？”
“欸？”
“怎么了？”
“没，没事。”我对她不在意的态度感到惊讶，不过眼下还是小龙的事更重要些。我指向火光冲天的都城，那边黑龙依旧在肆虐，身边尽是废墟。
“午玲有叛军，然后我安排他做卧底演戏，如您所见……”
“演戏？”
看老师蹙的眉头，显然对小龙的戏颇有微词。我连忙替他解释，把原先的计划盘托而出，并不断暗示其中的可靠性。
姬莲娜老师眉头跳了跳，叹道：“你真是人才。”
我把握不住她的态度，于是再次认错：“老师，我年少轻狂不懂事，下次绝对上报给学院做决定！”
“上报给学院干什么，学院可不会教你怎么插手别国内政。”姬莲娜老师摇起小花扇，慢慢走向都城，“刚才叛军应该被杀完了，把小龙接走，我们回学院。”
我快步跟上去：“那和午玲国的……”
“不需要，这次任务是刘合派来整你的，如果完成了，上头顶多夸夸你，绝对不承认这份外交记录。总之午……午什么？”
“午玲。”
“午玲其实没有多少价值，对于学院来说，生源才是最大利益。那些对午玲趋之若鹜的国家，大多是想利用午玲人没意识到的宝贵资源，比如制造尖端科技的稀有金属和魔术相关的生物资源。而且，最后其中很大一部分会作为成品流入学院，我们没必要参与多余的竞争。”
许多大国都在供养学院，我清楚这点，可是听姬莲娜老师这么说之后，我反而疑惑了。
“为什么学院可以不参与竞争地发展下去？”
“因为我们是学院啊。”姬莲娜老师笑道，“学院不好好培养你们，难不成跑出去打天下吗？”
“吼！”
远处的黑龙忽然发狂，身材又大了一圈，尾巴一卷便把小半个城市彻底夷为平地。火焰失去附着，渐渐熄灭，那些残破房屋被抛到高空，反射着凄白的月光。
姬莲娜老师轻轻“咦”了一声，加快步伐：“快点，赶紧把小龙带出来！”
黑龙翅膀扇动，那些残骸朝着边骤然加速，顷刻间撞进地下，四处都溅起烟尘和泥土的混合物。
“李青文，为什么午玲会有其他龙？”
“其他？那难道不是小龙吗？”
“都狂成那个样子了，肯定不是小龙。”姬莲娜一口否认，手中的扇子迅速开合，我立刻被一股风卷起，和她飞一般冲向都城。周围景物都化作模糊的残影，停下来时，眼前竟是漆黑的鳞片。
“姬……”
我扭头想叫姬莲娜，但话没说完噎喉咙里了。一道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眨眼就钻进城里。
我仰头看了看这条黑龙，它至今没有停止破坏，基本确定他就是第三者，那刚才的……
“老师，你处理一下这家伙，我去找小龙。”
“等等，李青文，你别乱跑！”
我咬咬牙，直接无视她，照着方才看见的方向大步跑去。
绕过着火的废墟，前方有一条小道隐隐可辨，周围到处都是破碎的砖石。我锁定在其中蔓延的脚印，心中冒出不好的预感。
有人……
我回头看了一眼黑龙，大概隔了百来米的样子。它前方还有一个小巧的身影，迎着黑龙，正在缓缓上升。
黑影动了动，风声传来。
“吼！”
黑龙顿时发出哀嚎，脖子上多出三四道伤痕，嗤嗤地向外飙血。同时微风迎面，耳边听见了姬莲娜老师清脆的声音。
“赶紧，回家。”
我瞳孔微缩，立刻转身，沿着损毁严重的小路奔跑。我的战场不在这里，还有人在等我。
前方出现一道铁制的大门，已经严重变形。我一路加速冲了进去，厚重的门被强行扭曲，在与我碰撞之前彻底变成两坨废铁。
地下工事，满满的赤甲军？！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火气，周围的赤甲军一个照面就被压进墙里，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这似乎是叫念动力，我上课没听，但打架会用。
走道拐角，人影闪烁。
我压下急促的呼吸，把头发束在脑后，大步走了过去。相见的瞬间，无数把兵器对准我砍下。我与他们一起出手，让刀剑枪矛停在空中，缓慢但无法阻止调整方向，扎进每个人的心窝。
“小龙，你在哪！”
我不停深入，渐渐连巨龙的嘶吼都消失了，似乎是因为空气稀薄，墙上的火把也在逐渐变少。
身后传来空气被划破的声响，火把连着熄了一串，我顿时陷入黑暗之中。这幽闭的环境，阴暗的视野，我莫名涌上一股熟悉感。
城里的那次暗杀？
果然，这股寒气也让我感到熟悉。
“已经让你跑了一次，学不聪明吗？”
淡蓝色的雾氤氲左右，刺客拿着刀，再一次站到我面前。但这次她不一样，手在发抖，毫无杀意，宛若被迫站到狮子面前的小羔羊。
“龙呢？”
刺客沉默，忽然指了指自己的侧后方。
一个大洞，直通上方。小龙已经跑了。
既然她这么干脆，我也不胡搅蛮缠，转身离开：“打扰了，再见。”
猛然爆发的寒气让我浑身僵了僵，她趁这空隙绕到我身前，执着地——哪怕目光都不敢直视我——要和我战斗。
没办法，我伸出手，把刀禁锢了。
她用力摇动刀柄，意识到徒劳后松开了手，袖中滑出匕首向我冲过来。毫无章法，甚至有些跌跌撞撞，但无法控制的刺骨寒意却是对我造成了麻烦。
“喂，想死吗？”
匕首从我面前划过，顿了顿，又向我扎来。
她的动作迟钝到了擒拿术便能制伏的地步，可那股寒气也强到了我根本不敢碰她，就凭这半废的人，我居然被牵制住了，只能不断拉开距离。
这个人已经崩溃了，但崩溃的同时依旧有一份执着。在我看来，她像个溺水的人，知道死亡将近，但依然想抓住不知道在哪的救命稻草。
匕首正手转反手，刺客大步踏进，我立刻招过那把刀，正对前方劈下，封死了她前进的路线。刀划出尖锐的蜂鸣，像怒吼，又像哀嚎。
面具碎了。
我呼吸骤然停滞，甩开手上的刀，连退好几步，感觉精神有些恍惚。
面具下的人哭花了脸，眼眶红肿，死死盯着我。一声“秦月琳”到了喉咙，又被咽了回去，我理不清现状。
“李青文，我想死啊，我可是刺客。”
她再次拿着匕首逼近我，无助地挥着。我一瞬间生出种错觉，秦月琳不是在对我动手，而是害怕自己被某物靠近。
“对不起……对不起……”
我脑中不断思考，理顺眼前的关系。秦月琳是那个刺客，所以射我钱包的是秦阳一？
匕首上刺，我躲闪不及，被划破了脸颊。
那天秦阳一身上的伤，都是我干的？
我不顾寒气，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瞬间失去了知觉。
秦阳一负伤，所以只有她刺杀我，那秦阳一在城里？
“秦月琳，你弟弟呢？”
她猛地甩开我的手，眼泪涌了出来，但没有哭声，甚至表情都毫无变化。
匕首掉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响声，地道里，格外清楚。
“我弟？你要听吗？”
“啊……？”
“阳一有隐疾，被发现时已经是绝症了，只有大将军戍国平有秘方能治。”
“真的？！”
第一句就把我听傻了。
“什么父母都是大将军安排的，我只有阳一。”秦月琳的目光忽然多了丝悲哀，“大将军组叛军，我必须加入，大将军要杀外使，我必须代劳。”
“他给我药，却一个月给一点，不愿治好。这个月他甚至只给了一半的量，威胁我继续帮他。”
她忽然冲上来，一拳打在我胸口，毫无征兆地吼了起来：“然后，今天，几分钟前，那个人渣告诉我阳一的病没有活路，吊命只能吊到半个月后！”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失态的大小姐，这头走投无路的野兽，真的是秦月琳吗？
“他还告诉我，那头龙，把阳一杀了。”
“我弟弟，我弟弟已经死了。”
2、
我盯着她，她盯着双手。
“你知道吗，听见消息的时候我没绝望，而是慌忙问他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告诉我，他难道不需要我了吗？”
“他说他需要。”
3、
我似乎看透了秦月琳，似乎明白了她是什么人。
极端自私，极端无私，她的爱很浓郁很充足，只会给自己需要的人。
她现在说起秦阳一，一定不是不舍，而是惋惜。可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否认秦阳一曾是她最重要的人，那并不虚假。
秦月琳捡起匕首，把我压在墙上，刀抵着腹部。我没有反抗，不知什么心理作祟，我想听下去。
“戍国平是我父亲。”
她的手不停颤抖，呼吸一下比一下粗重。
“他是我爸，那种用儿子威胁女儿的人是我爸。我明明还有亲人，可我却……我却完全不知道该有什么心情。”
“但是，李青文，我…我只剩他了，我只剩这个人渣了……所以我……”
“我来……杀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