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又陌生的痛楚从记忆深处释放，我双腿颤抖，在幼小的自己面前跪了下去。我清晰地感受到肌肉在消融，组织在再生。
蠕动的身体内部结构让我感到恶心，但我必须接受，否则就会死亡——尽管每次经历冥气的洗髓，我都觉得不如一死了之。
妈妈从门后出现，手中提着黑瓶，装满冥气。我望着她毫无表情的脸，捕捉细微的变化，明白了她在压抑什么。
小时候我谓之狠心，长大了我方知心痛。
满满一瓶冥气从头浇下，我眼睛瞪得越来越大，恐惧使心跳不断加速，咚咚声反过来助长恐惧，我的声音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哀鸣。
身上毫无疑问没有任何疼痛，我却止不住对剧痛做出反应。这是来自记忆深处的疤痕，只要正视了，就不可能逃避它。
意识到这一点，我强撑起发软的手脚，扭身逃跑。这个黑暗的屋子里，每个细节都让我遍体生寒，哪怕多待一刻都是煎熬。
然而室内的场景却和我的视线终点一同旋转，始终倒映在我因恐慌而瞪大的眼睛里，女孩的惨叫仿佛一只无情的手，死命握紧我的心脏，要我也与她一起陷入痛苦中。
不，我就是她，她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我无处可逃。
可我为什么要受这种折磨……？
哗啦——
一勺水自桶中舀出，浇在我身上，把血痕和各种污迹冲刷走。妈妈抱住神情呆滞的女孩，一边抽噎，一边柔声安慰。
“月琳不哭，很快就好了，妈妈继续和你下棋好吗？”
“……”
没有回应，残余的几缕冥气还在女孩口鼻中进出，于体内肆虐。
我知道，那时候自己连聚焦双眼都做不到，更别说思考妈妈的话。所以，无论她如何柔情似水，都无法缓解我哪怕一分疼痛。
浑身上下的阻止都在溶解和再生，不停循环往复。通过疼痛，我甚至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身体内部的结构，掌握冥气的流窜路径——可那又有什么用处？被折磨的不过是个孩子罢了，除了哭着忍受，束手无策。
母女相拥，直至女孩开始啜泣，直至女孩恢复平静。
妈妈缓缓起身，又拿出一个装满冥气的瓶子，挤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月琳，这是最后……”
尖锐的哭号立刻在房间里炸开，我也在这一瞬被推到崩溃的边缘，疯了一般往门口跑去，眼泪已然溢出。
阴影覆盖的门框间，可以看见一片高亮，那是外面正午的阳光。
那就是救命稻草！
瓶塞已经打开，冥气在空中翻卷，一寸一寸向下逼近我。这个过程没有任何声音或者气味，有的只有令人窒息的压迫和极致的恐惧。
呼！
在接触的前一秒，我的脚跨出门槛，冲出房间，迎面吹来荫凉的微风。太阳高悬在空中空中，日光正炽。
惨叫与黑暗烟消云散，仿佛根本没存在过。我控制不住地瘫软了，再一次跪坐在地上。
这就是我不断会有提却始终会议的过去。
再次想起妈妈的面庞时，也不可避免地带上了惧怕，她穿着一层糖衣，带着笑，用温暖来掩饰折磨。
我不禁掩面哭了起来。
“公主殿下，这是今日份的剂量。”
公主？
我来不及清理双颊，立刻抬起头，往声源方向看去。站在那里的正是妈妈，她穿着轻便的衣服，挽着发髻，手上还有两束花，看起来刚从后院回来。
脸上残留着的愉悦笑容，掩饰不住眼底的震惊。
我的目光慢慢从她身上移到她前方的两位华服男子。他们抱着木制提箱，从雕纹就可知是贵族之物，其间放着的东西定然价值不菲。
但是……我再次仔细打量起妈妈，她显赫的身世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长这么大，我从未听任何人讲过这件事，如果这么算起来，我外祖父是当今圣上？
算了，这种事情已经无所谓了。
死都死完了。
“你们……这是两天的份对吧，特地带来两箱……”
“当然不是，大人今日特地嘱咐带两箱给您，近日有大事件要处理。”
我看见妈妈的脸色已经彻底白了，手中的花掉在地上，被尘土染上一层灰色。
方才还舒适的微风骤然变得狂躁，杂着沙子的风刮得我睁不开眼。落在地上的花很快就变成一瓣一瓣的碎片，在低空打着旋，飘远了。
箱子上的红布被缓缓揭开，里面放着四个瓶子，内容物漆黑一片。
我呼吸一滞，内心瞬间被恐惧占领。
四瓶冥气？
如果换用学院的体积单位，那瓶子的容积加起来至少有八升。
“公主殿下，孩子和孩子的未来您只能选一个，既然想让她陪您，那就不要在其他方面做过多的留恋。否则，什么都不得到。”
开口的人虽然一口一个您，我却从中听不出任何尊敬之意。另一个人无声地笑了笑，附和了起来。
“况且您和将军不是有了一子吗，这个女儿，不要又如何？”
妈妈气得咬牙切齿，颤抖道：“你们……放肆！”
听到这句话，他们宛若听到了魔咒，忽然谦卑起来：“公主殿下还请息怒，我们奉命行事，除此事不可妥协之外，公主就算想要我等性命也尽管开口。”
“这样啊，那去死吧。”
弓弦被拨动的声音划破空气，两道寒芒贯穿他们的大脑，带起血花。
戍国平持弓站在远处，怒目横眉，声冷如铁，对着某处围墙喝道：“给脸不要脸，下次若是再派这种人，你也别活了!”
一阵悉悉索索，最终无人响应。
戍国平冷哼一声，大步迈向妈妈：“别理那种货色，月琳怎么样？”
“她……她在陪阳一。”
妈妈看着落在地上的瓶子，一脸失魂落魄。我被这副突如其来的戏码弄得转不过弯，只是看着戍国平靠近，下意识退开。
公主被迫用冥气蚕食自己的女儿？
戍国平把妈妈从地上扶了起来，看都不看地上的瓶子，一脚踏碎。红色的粒子从他身上弥漫出来，轻而易举地扑灭了被世间视作灾厄的冥气。
“月琳受不了就缓缓，别理那些畜生，用冥气给人洗髓，这是人能想出来的主意吗！”
妈妈低头不语，过了很久，哭了出来。
——
ps（断更真的抱歉，但……我居然没把握保证下次不犯，可恶，快用你们的热情让我不好意思断更（大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