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群衣着华丽的人,看到他们,我心里就忍不住发慌。
又要用冥气洗髓了吗?
“几日不见,公主驸马生活可好?”
“有事直说,冥气?”
戍国平站在妈妈身前,不冷不淡地说道。
“若按计划来,生病那几日的份理应补上。不过,我应该向大将军强调过了,时间不等人,我们一直在赶进度,从没有悠哉游哉培养她的时间。”
“进度?”
“是啊,保护午玲的进度,那不正是您一直期待的事吗?”
来人微妙地笑了起来,回头吩咐了几句,再看向还是孩子的我。
“秦月琳。”
“嗯……嗯。”
“今天带你出去玩怎么样,衣服我们都准备好了,想要吃的吗?”
孩子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看向妈妈,抓紧她的衣服。戍国平果断挡住那人的视线,不悦地皱着眉头。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不是刚说过吗,保护午玲,今天正是实施的日子。”
华服男子话音刚落,院子正门变涌进来一队嬷嬷和丫鬟,手上捧着衣物和熏香等物,最后还有着一匹白马,顺从地跟进来。
“大将军别动刀,我知道擅闯别人家门不合适,不过事有轻重缓急之分,能否容忍一下呢?”
那群人不由分说就把我抱进屋,泡进散着异香的木桶,还撒着亮晶晶的粉末。我不停打喷嚏,他们却无动于衷。
水声、脚步声、还有讨论声,这间院子从未像今天这般吵闹过。
于是,阳一的哭声也加入了进来。
我置身度外的视角与父母一起,看着她们摆布自己,想做些什么,却不知做什么。或许妈妈更加无奈,因为她知道如何阻止他们,却不能阻止。
她就是拿现在这副场景作为代价,才换来了与我这么多年的相处。
但我相信,我们彼此都觉得,这十年左右的光阴,太过短暂,
哗啦——
我被抱出水面,擦干身子,身上套了一件内衫,以及一件大红色的深衣,后摆拖在地上,袖口一直垂到腰间为止。
刚换完,又一拨人围上来,手上端着许多盘子,在我脸上开始涂抹。妆粉、胭脂、石黛、花钿……各式各样的粉与脂膏被端了出来,看得我眼花缭乱,一时忘记了自己正在被摆弄。
“令嫒果然继承了公主的容貌,实在是个美人胚子。”
华服男子不知何时站在妈妈身边,那副打量的神情和笑容,很难说不是挑衅生事。
“可惜红颜薄命,她可不想您,有大将军那样的保护伞。”
戍国平的刀瞬间出鞘,顷刻间到达他脖子边,充满杀意的一击再次说明他是个杀伐果断的狠人。
锵!
被挡住了。
出手的却是妈妈。
“我们……就当没听见好吗?”
她仰起头看着戍国平,脸上早就被泪水打湿了,但一直没发出任何声音。
“月琳在他们手上……”
接近崩溃的哀求,让戍国平说不出任何话,只能收回刀,抱住泪流不止的妈妈。刚在鬼门关走过一会儿的男子却毫无感激之情,反而满眼不屑、一直带着虚伪的笑容。
“我们可不能再出事了,哪怕大将军是武官之首,也承担不了连续杀死朝廷大臣的后果。”
“你们还要多久?”
“别这么心急,等她打扮好就能出发了。届时,还需大将军率禁军护卫,毕竟是关乎国运的大事。”
“真的是保护午玲……”
“怎么,这是圣上口谕,您有什么疑惑之处吗?”
“我要知道具体方式。”
“我们没准备隐瞒,您可是要亲自前往的,到时候一看便知。”
“需要我动手?”
“这……”
他犹豫片刻,看了看秦月琳,摇摇头。
“或许需要禁军出手,不出意外的话,大将军只需负责领兵。”
“我要同行?”
“公主大人倒是不行,毕竟您身份高贵,不应跟我们出生入死。此事完后,您继续过金块珠砾的生活便好。”
“话是这么说,我没有从你们身上看到任何尊敬的味道。”
这一刻,妈妈身上冒出一股不容抵抗的压迫感,但不是身居高位的威势。非要说的话,反倒像仗着身份作威作福的任性——或许这就是她作为小公主时的真实反应吧。
不过这很有用,华服男子直接跪下,低声惶恐道:“小的不敢。”
“哼,见风使舵,也就事情快结束了才会这么忠诚吧。”戍国平冷声讥讽。
华服男子不为所动,依旧低着头。“还请恕罪。”
“那就带我去。”
“啊?”
“我让你带我去。”
他一时抬头不是,继续沉默也不是,就这么一直跪着,也不正面回应。
“公主,这……”
“大人,已经准备好了。”
一位嬷嬷走出来,不管正在发生什么,直接打断了对话。
女孩踱着步子跟在后面,不仅盛装娜红,还戴了一顶镶金挂银的帽子。玉链自头顶垂下,遮住了她稚嫩却浓妆艳抹的容颜。
说实话,这帽子的光是重量就让她够呛了,我看着看着,不禁感到脖子酸痛。
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我的心砰砰直跳,脑子却回想不出任何后续的细节人。摆在面前的,虽是已发生的无法改变的故事,却紧紧揪着我的心。
况且那副妆……
我想到了些什么,却说不出来,关键的那个词在我脑中时隐时现,就是不肯出现,让我感到无比焦躁。
他们出屋,很快把女孩送上马,门外也不知何时来了个令兵,此时上前,对戍国平行礼:“将军大人,禁军已集合完毕,请吩咐。”
戍国平很明显地错愕了一下,但很快恢复镇定,深深地看了眼华服男子,下令出兵。
当了这么久外使府大小姐,官场争斗多少耳濡目染了些。既然对方能绕过大将军下令代为指挥,那就说明,戍国平没有任何与他斗的权力基础。
戍国平肯定在慌乱。
在他的带领下,禁军护卫在队伍边,浩浩荡荡地向城中心进发。路边的平民早就关门闭户躲进了屋子,无人冒头,无人出声,安静的街上只有马蹄声与眼前玉链碰撞的脆响。
可谓死寂。
“公主,这真的不合适!”
“再说一句拉去斩首。”
“不是……”
妈妈果如一个小女孩 ,耍着性子 ,硬是跟在了队伍后,把那几人急得抓耳挠腮。过了一会儿,妈妈直接挤到前排,与女孩并排走着。
心思一动,居然转到了记忆中自己的视角,作为孩子与妈妈对视。
“月琳,乖。”
我心中的无数言语几乎要汹涌而出,却在张嘴时变成了简短的一句。
“妈妈,这个帽子,好重……”
妈妈没回答我,眼泪先流了出来,想扭头去擦却已经被我看到,躲闪的动作卡在了半途。
我的身体,擅自动了,俯身抱住了妈妈的头。
这个姿势其实很危险,全靠妈妈反应快撑住我,否则,那时的我已经摔死了。
“妈妈,你好几天没和我下棋了,应该我哭才对。”
“对不起,对不起……”
妈妈忽然摘掉我的帽子,戴到了自己头上:“不舒服就给妈妈,妈妈帮你。”
后面的几人大惊失色,连忙跑上来制止,却被母亲一声厉喝逼退,一脸焦灼的样子。
“公主,这个不合适啊……”
戍国平见状,骑马靠近,打量了几眼,摇摇头。
“这帽子虽然好看,但怪渗人的,还是别戴了吧。”
妈妈同样没有好脸色:“刚才怎么不说,戴到月琳身上就不渗人了?”
“我……”
她哼了一声,转而笑着看向我:“好点了吗?”
“嗯嗯!”
“那就好,月琳好好骑马,别摔下来了。”
妈妈笑得很好看,但满脸写着心事重重,说完不久也就低下头去了。可再次抬起来时,她的笑容多了几分悲哀。
“真的好重……”
队伍继续行进,通过内城墙,进入城中心,昔日繁华的街道又是无人。
穿过去,到了宫墙。
雕栏玉砌,却有股阴森感,萦绕着黑色气体。我抬头望着,不禁产生了股恐惧感,仿佛有什么极其恐怖的事将要发生。
“现在开始,祭!”
城中骤然升起黑光,墙外的地面也亮起纹路,随后白色光柱冲天而起,恰好把我关在中央。
我的意识被弹了出来,重新回到第三者的视角,看见妈妈被光柱隔开,徒劳地想靠近,也听见戍国平大声地斥责。
然后我知道了这场游戏的谜底。
“以人为极,沟通冥气,使之形成巨大的通路。这样一来,午玲就能避免冥气之祸,并且掌握冥气的力量!戍国平,感到荣幸吧,你是这项计划的护航者,你保护了午玲!”
妈妈慌张地喊道:“那月琳会怎么样!”
“若是按计划洗髓了,她能承受大规模冥气流过,并在圣上掌握冥气流通后平安回来。届时,她便是功臣。”
妈妈忽然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恐怖:“但是……”
“但是她没有完全洗髓,我只能祈祷她有那个运气了。毕竟,只缺了半个月不到的份。”
此时,白色光柱里穿出我的惨叫声,妈妈疯了一般捶打光柱,回头呼喊戍国平。
但几名华服男子制止了她,理由很简单——我目前为止依然归他们管。若是不听话……
自然是死。
光柱正在逐渐变粗,像是在稳定进行,我的惨叫声经过一阵起伏,弱了下去,仿佛习惯了一般。
他们很满意,激动地盯着天空,看光柱成长,等待着仪式结束。
“只要成了,统一其他国指日可待。况且对付冥气的方法除了午玲无出可循,做到保持机密,我们就是无敌的!”
黑色光柱做出回应,加快了变粗的速度,很快从中心蔓延到了宫墙附近。
几人跪了下来,虔诚地开始叩拜,脸上是被洗脑般的笑容,恶心至极。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白色光柱居然变得透明,失去了阻挡能力,露出里面的女孩。
浑身布满黑色的纹路,已经被侵蚀了!
黑色光柱立刻被抑制,甚至出现负增长,逐渐缩水。其中传出一声模糊的质问,几名华服男子立刻动起来,大步跑去查看问题不明的我。
然而,龙吟突然响起来,宫中居然冒出许多龙形怪物,直奔大军而来。神话中的生物吓得他们肝胆欲裂,腿直接软了,瘫在地上发抖。
“禁军听令,杀!”
戍国平挽弓搭箭,当头射落一只,指挥禁军迎了上去。红色粒子瞬间开始泛滥,火星四处可见,将士的每一刀都会带走一条生命——或是对手,或是自己。
片刻间局势大变,妈妈无助地四下张望,却发现除了自己没有人所有人都在尽力作战。可我的低声哀鸣还在继续,它勾引着妈妈,不肯让她去避难。
结果,她居然冲了进去!
我拼命喊着叫着,想抓住她,不让她靠近,结果却不会因之改变。
她在被分解腐化的最后,还紧紧抱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