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抵达秦月琳所在地时，我意外地和姬莲娜她们回合了, 看样子，那几头龙根本不是多大的阻碍。
顺带一提，小龙也回来了,从那副低沉的样子来看，估计挨了一顿批。
正前方，浓厚的黑雾中隐约能看清一个小山包， 微微拱起，上面破了个口子，冥气不断从中涌出，无数洁白的骨碴穿透地表，变作密林，足足高出地面十余米。这道由残骸化成的屏障，每个角落都透着阴森。
“这是……龙巢？”
“外面那么多龙，冥气中心有这种地方也不足为奇。姬莲娜，报给学院，我们进去看看。”
“哼，真会使唤人。”
“二位，妖物已收集完成，这台机器如何处理？”
“李青文，你保管一下吧。”
我愣了愣，果断摇头：“不行，我得先进去，结束的时候再交给我。”
“我说李青文啊，我们都在这，把秦月琳好好带回来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要我说啊，你在外面等着都没事。”
“你不也来找小龙了吗？”
铃远语塞，随即拍了拍丰满的胸脯，搂住失而复得的弟弟：“我不一-样，我可是他亲姐姐！”
“让我对她负责的是你，现在让我放手的也是你，你又不是我亲姐姐，懒得理你。”
“你？？”
“行了，东西我带着，赶紧完事就好，我还等着回学院呢。刚订了一批咖啡，估摸着这么几个小时，应该到了。”
姬莲娜刚说完，刘合便动手了，无数粉沙汇集到前方，慢慢聚合，没有一点花里胡哨，变成了遮天蔽日的长方体晶块。
接着，一声巨响！
龙骨被撼动，冥气喷发得愈加旺盛，又有两只龙从里面钻了出来。虽然体量不如城门的骇人，但身为异曾，其本身所带的压迫感便让人难以忽略。
砰！
压迫感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灰飞烟灭。
砰！
最后一下，晶块碎裂，但骨林也随之破灭。三次形成的风浪强劲无比，短暂地吹开了中心的冥气。
那没有其他通道，想要下去，只能冲进冥气泉眼。
刘合一脸便秘地收了手 ，也不知在嫌弃什么，还不停地打哈欠。道士与骑士站在姬莲娜的身边，低声商议。
“姬莲娜老师，要是不缺人手的话，我能不进去吗？”
小龙的发言让大家感到疑惑，不过铃远也出声附和，表示不想进入。
“毕竟是龙巢，我们两个总归有些膈应，当然需要的话我会随行，刚才和它们打了一场，姑且能忍一忍。”
“不，你们休息吧，这里的龙不知为什么力量很弱， 我们应付的了。”
“我来打头阵。”
突兀的声音插入对话，粗糙中透着沉稳。但这样的声音却属于一个渣滓，不用看，我就知道戍国平来了。
他的刀尖还拖在地上，刺耳地叫着，火星四溅。
“这是我的本分，若不嫌弃，尽管差遣。”
“不能用他！”
我当即打断，右手对着他，浑身都进入警戒状态。
“这人怎么了？”
“他杀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现在秦月琳在里面，说什么我都不能放他进去。”
姬莲娜皱起眉头，森樊特猛地持盾冲锋，向他发起突袭。骑士剑握在右手，贴着盾沿直指戍国平。
刀剑相击，戍国平力有不支地退开两步，微微喘息：“这是何意？”
“回来吧，没必要。”姬莲娜说道，“喂，李青文说的有错吗？”
“确实没错。”
“那我们不能让你进去，并且对你此前的行为感到疑惑，请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过去如何，与我守住午玲有何冲突之处？”
“那你告诉我们，你口口声声说着要保护午玲，理由是什么？”姬莲娜平淡地陈述着问句，“你的身份本就值得我们考量，现在被曝出这种事，我不希望答案是爱国。”
“……的确，我不是那样的人，但是她想保护，这就够了。”
“嗯？”
“总之请放心，我绝不对任何人类出手。”
他像是力竭了一般，把刀插在地上，双手叠放在刀柄上，露出血淋淋的手臂。
皮肤皲裂、脱落。能看见鲜红的肌肉，却没有液体外流，宛若干枯了一般。
“以这具身体为誓，死罪不免，但求许我完愿。”
阴风乍起，幽幽的，宛若鬼魂哀鸣。呼呼声愈演愈烈，把戍国平残破的披风高高扬起，带出不少红色粒子，随风飘散。
或许是错觉，每吹走一些粒子，他都瘦削下去些，不变的只有眼神——坚毅始终如一。
然而，那眼神中也有对杀死妻儿的坚定，我无法理解、无法接受。
“下面已经没有路了，秦月琳会出来，她也会出来。”
我忍不下去了：“喂，戍国平，从刚才起你就一直在讲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
他环顾四周，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无法分辨，似乎有惊讶，又掺着喜悦和愤怒，是一种形容不出的模样。
“没死……你居然没被诅咒到。”
“？”
“既然如此，任务就交给你了。秦月琳在那，你得让她——”
冥气像是火山爆发般从那处洞穴喷射出来，黑云滚滚上升，爆炸声掩盖了所有声音。整整五分钟，我耳朵里都只有蜂鸣，头晕得无法维持身体平衡。
戍国平的姿势却没变过，双眼紧紧锁在某个方向，胸口起伏的速度越来越快。
他指的方向，也出现了人影。
一个是秦月琳。
另一个却让我完全陌生，她头上带着很华丽的高帽子，还垂着许多链子，脸上则涂满**，唯有嘴唇点得嫣红。
我眼皮狂跳，莫名想起古时候送去墓前烧的纸人女孩。
但那副华丽的长袍，衬得她像古时的贵妃，亦或是公主，总之带着庄严的气息。
“妖女现世，诸君，我们——”
“等等，先做好全力出手的准备。”
姬莲娜右手一摇，把扇子收好，轻轻在左手手心敲着：“她似乎压着什么东西，先看情况，不能乱杀。”
山包上，秦月琳像是没睡醒一样，目光还有些呆滞。边上的女子看了她一眼，抬起手，轻轻一推，她便自己走了下来。
一步一步，把眼泪颠出来了。
“不行……”
戍国平忽然冲我大声吼道：“救秦月琳！”
“啊？怎么救啊！”
“我不管，反正要让秦月琳好好活下去！”他说着说着，望向另外一个人，再次露出惨笑，“果然，一看到她的脸，我就不敢违约……”
“不愿违约——或许这么说才对。”
山包上的女子站在冥气中央，张开嘴，试图发出模糊的音节。
“戍国……平…我到…我…做到…了……”
他的眼睛立刻瞪大了。
“记…忆还……了……”
就在第二句结束时，秦月琳走出了山包的范围，两只脚都踏在地面，迷茫地四处打量。
她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爆发。
几乎所有的冥气都涌进了那个女子的身体，她身上出现龙形的异变，也出现剥落的皮肤血肉，本还称得上是皎好的脸，顷刻间崩坏。
戍国平身上则红光大炽，远处也不约而同冒起红光，无数声“刀敕”喝出，红色粒子疯狂汇聚，在他身边形成一阵漩涡。
“杀！”
十二万之众，齐声大喝！
汇聚而成的赤红巨刀伸进云层，搅动风云，一路摧枯拉朽地破开冥气，与内部的女子碰撞。
“戍……！”
戍国平的躯体飞速散架，凡是与红色粒子接触的地方都在消融。
但他硬是抬起脚步，向前跨进，巨刀在空中划过优美的轨迹，再次斩落！
“妈妈！”
秦月琳恢复神智，哭喊着要过去，我只能死死拦住她，为此不惜接触过多的搂抱。
渐渐地，刀被舞成了花，满眼都是绚烂的轨迹，宛若夏日的烟火，盛大华丽。
刀刃破空声不绝于耳。
魑——
她一招未济，被刀刃斩落右手，随后懒腰横断，红色粒子全面爆发，炸成了一串烟火，连带着过量的冥气一同湮灭。
她败了，死得很草率。
但那副模样，谁都知道，她只是活尸，没有所谓的死活。
看客在乎的，只有那绚丽的斩击。
天晴了。
“只要是你说的，无论是国是人，我都会救，我都能杀。我牺牲了秦阳一治好了秦月琳的身体，我暗杀了狗皇帝给你报仇，我杀了替秦月琳成为封印祭品的你。”
戍国平几乎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嘴里叨念着，把刀放在了脖子上。
“所以，我能来找你了吗？”
远处，震耳欲聋的“午玲必亡”响起，随后十二万人齐齐自刎，红色粒子闪过，他们的鲜血染红了黎明，
戍国平被惊到了，愣愣地站着，手止不住颤抖。良久，他嘴角动了动，毫无预料地爆发出一阵大笑。
笑得很厉害，直到眼泪出来为止
“我……我教错了啊，午玲，不能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