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保佑你,涅墨西斯。”
我于1756年11月6日前往圣劳伦斯河,在那里我遇见了一位年迈的传教士。
那个人的脸被黑色的头巾缠住,密不透风,但我看见他在间隙中的瞳孔异常地萎缩着。
我仿佛本能般地敬畏着他,但我看见那对极度干涸的眼井正无助地注视着我,死咬不放,犹如百慕大三角的无尽深层洞窟。
他的身上传来一股及其刺鼻的福尔马林的气味,我看见一只布满鳞片的手从那紧裹全身的宽大黑袍中伸出,他秉持着一束尖戟(戟尖已经布满青苔与海藻,亦或烂布之类)向我刺来,我方才顿悟那蹒跚的行走方式是怎么回事,那福尔马林的气味也不过是过于腥臭的死鱼气息。
我的手无法击穿那层如同钙质的鱼鳞,它们穿刺进我的指甲缝中,那锋利的碎片让我的五指鲜血淋漓,很快它们就脱力了。
我从塑料容器中掏出那罐高浓度的硫酸,用针管注入那些密集鳞片的间隙,同时将匕首狠狠插入他的小腹。
我注视着那层鳞片脱落,同时他的一些器官从下腹中那处致命的残缺处倾泻而出,那名怪人怀揣着他那脱落的内脏倒在了血泊中,我便向附近的诊所走去,以止住那汩汩的血流。
1766年11月6日,我来到我的居所,那里已经被人为地纵火,等我将火扑灭时,那房屋的框架已经沦为断壁残垣,我在仅剩的残壁上看见那些被涂鸦满的眼睛,器官,以及鱼尾。墙上被嘲讽似的地注明了落款:
“要么成为我们,要么被我们杀死。”
此后我将这座庭院稍作修复便出租给了一位考古学家,赁期是一年。
如我所料的一般,1767当我再度回到那时,租赁客已经不在了,它们大概没有认出房子中的人并非是我。上帝!请允许我对那位不幸的可怜人致以悼勉。
我计划一年后再次同那些鱼人会面,但在1767年5月,我接访了一位正在蜕变的孩子,他的半边的人类的面庞已经被鱼鳞腐蚀。
他一见到我就立即跪下,双手捧面地向我忏悔,说它们误杀了一位普通人。
我从他口中了解到,鱼化是一种类似隐性遗传疾病之类的东西,这些鱼人曾经有一个共同的祖先,他在大西洋潜游时被一种长相奇异的鱼划伤了小腿。三周后他进化出鳃,便不得不回到水中呼吸。在海洋中他被一股奇妙的回声呼唤着,促使他赴往更深邃的大西洋深处,此后他便无迹可寻 ,但他的子嗣在成年后便出现了这种诡异的症状,只要沾染了一滴他的血脉,这种异变就会持续到将你完全变成人鱼的时候。
我从那个少年身上采集了一片标本,那个时代还没有显微镜这种东西,我只看见那腐败的鱼鳞上覆盖着明灭的蓝色光斑。
可怕的是,三周后,我的侧脸开始出现瘙痒,然后进化出了那些鳞片的雏形。我用明火内焰灼烧了那半边脸皮,等到它化为焦炭。那些细菌至此不再继续蔓延。
一年后,大西洋海域已经被那些腐烂之物填满,宛如溶尸池一般恶臭不堪。甚至那些诸如比目鱼之类的深海生物出现搁浅,此时大西洋的含盐度已经达到一个无法设想的地步。
我原以为那些鱼人已经被高盐度的海水灭绝,但在大西洋彼岸,我惊恐地看见那些鱼人把肺脏暴露在空气中,并以惊人的自愈速度填补出血孔,勉强维系着呼吸。
我侧身躲进灌木林中,把18.95升工业酒精洒满海洋沿岸。在密密匝匝的鱼群中我并未看见那个孩子,我只是举起我的右手做了一个表示惋惜的手势。
1767年5月17日.
“听着,孩子,如果我找到了你,你就做这个手势回应我,明白吗。”
“到那时,你会找到抑制诅咒的方法吗,求求你,先生,救救我,还有我的家人。”
我对他做了一个表示惋惜与遗憾的手势。
“我会尽我所能。”
我突然明白了那些鱼人是怎么找上我的,那个孩子,他撒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谎。
我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从鱼群中传来。
“你还不明白吗,涅墨西斯,只有变成这样才能得到永生。”
我站在那久久地凝视着他,摩挲着脚下的礁石。那阵咸涩的海风让我心悸不已。
我点燃了那支火把,然后大西洋沿岸便被一阵雄伟的焰火所笼罩,我听见鱼鳞被烧灼时所发出的可憎之声,也听见那些异种裸露的肺腑被烧焦时的惨叫声。
此后便是一阵巨浪袭来,将那火光与焦炭席卷而去。我看见那孩子的下身已经被高温截瘫,剧烈的疼痛使他的瞳孔不住地收缩着,可悲的是,那对糜烂的鱼眼中已经不会再分泌泪水了。
“鱼…人,不会…死亡,大…西洋母…亲,会…庇…庇护我…们…”
我对他做了一个遗憾且表同情的手势。
“愿我的仁慈…胜过…我的怒火…”
我落寞地朝我的房子中走去。
片刻后,我发狂一般地持着那把利斧奔向大西洋彼岸,找到了那个孩子可怖的遗体,奋力挥舞着斧钺朝它萎靡脱水的鱼头上砍去,直到他的脑浆溅满了我的双膝。
当那轮猩红的月亮升到天际最高处时。
当塞壬的凄寒之吟袭来,蔓延至你的脊梁。
哦,大西洋的覆潮。
给那些可憎的鬼糜一记痛击。
给我一个最终回归之所。
涅墨西斯的身影消散在大西洋的狰狞巨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