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远眺寂寥的彼岸,在暮色的丛林之中,时令与雨季交汇所在,那些淡雅的荼靡花点缀在黯淡的树冠之上,如同残月降下的幽影为冬青镶嵌上一顶惨白的桂冠。我们知道那间隙处的萎靡枝梢大概挽回不了多少生命的精粹,所以自然给我们一个悼勉的余地,一个怅惘的回望。
我怀揣着一丝缺憾拾起花簇,任凭那萦残忍的馥郁在夜色中演变成一种无声的讥笑。我把那束不详之花葬在逝者的坟傍,我的履鞋被稀松的红土浸染成血月的颜色,我知道我的心井没有涟漪,哪怕是对这种无声亵渎的忏悔。仿佛多年以后我才隐约地意识到那束荼靡花簇仿佛随同我的良知与感性一并埋葬了。
愤世嫉俗本就俗不可耐……
我在往后的歧路中为很多人献上过那样的荼靡花,我喜欢花,我喜欢花的隐喻,以及随同花的盛开而纷至沓来的一切庸俗之物,以及那残瓣的盈亏之美,蚀浊清莲之美。
我知道在彼岸的背后,在我蓦然回首的过去,那里并没有花,只有枯竭的荒地与浮躁的愁绪。
我想到彼岸去,我希望再次拥抱我魂牵梦萦的花园,其实我已经拥有了一艘船,在凄清的咸涩海风中,枯萎的帆簇拥着我,无垠的晦涩围绕着我,这使我再也无暇去应答那些羁绊者的殷切呼唤。
我多么遗憾哪…
但我终究理解歧路的两面,抉择的去留,以及取舍的必然命运,因为星轨总会迎来循序渐进的那颗恒星,就像灯塔总会不合时宜地亮起,用明艳的柔光去庇护一个幼小的影子……
我如愿以偿地卧倒在花簇之中,我成了姹紫嫣红的一部分,我是独一的美。
窗隙后是一篇叙事诗的扉页,它无力地呻吟着不再属于这个世界的往事,妄图打动那些已经醉倒在园林深处的荼靡之花,我恍惚听见泪滴落下的声音。
那么,见证结局吧?
在歧路的分歧,在彼岸的园林,在深邃哲思背后的哲思,在深究的极点,在渊博的尽头。
我们最后还是会回到原地。
荼靡之花的最后花语在这浮华的雕饰中显得毫无色调,那么,旅人,无论是否无意驻足于此,你还有返航的余地,因为除了仁慈以外我别无它物。
挽歌是天堂的赠礼,正如花语是罪恶的葬从。
假以时日,当我遐想着我再度回到彼岸,并如同孩童一般惊异地注视着消逝在夜幕中的流云,让那只从对岸远徙而来的海鸥停栖在我的指尖时,我希望不再去怀望彼岸的一切,而是纯净地思考与猜疑着对岸的风景。
我看见那残破且折损的风帆在海平面上冉冉地升起,它的身影愈发明晰,在颠簸的洋流中向我奔赴而来,此时是一个漫长且枯燥的雨季,我在银色的帷幕中看见模糊的灯塔的暖色光晕。
我不愿去触碰它,我意识不到那个幻影的虚妄与可笑,这样才好,我的声音告诉我,那不过是过往送我的礼物。
我的船在灯塔的背面,我挥手与它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