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黄的大地如樵夫沟壑纵横的皮肤一般延伸到天地相接的尽头,一眼望去除了低矮的杂草偶尔出现在地面的裂缝中再无任何生命的气息,彷佛大地厌恶着生命。
被大地拒绝了的地方不应有也不会有生命存在,但此刻,有两个生命毅然闯入了这片禁地:
脚每踩一步都会带来强烈的灼烫伤感,但她丝毫不敢停下脚步,生命的本能从没有这般活跃过,它们不停提醒那只怪物就在自己背后不远,停下来就是死!
有力的双脚把沙地踩得沙沙作响,可在她耳中这分明是怪物挪动自己身体时的恐怖声响。她脸色苍白如纸,心脏以前所未有的频率飞速鼓动,彷佛随时能以身体里跳过来,疲惫感一波又一波侵袭着大脑,对她发出“停下来休息吧,已经没事了”的诱惑。
不知是否有意,每当妇女凄苦的身影越发不平衡,下一刻就要倒下之时,她怀里紧抱的男婴便会恸哭大叫,如一支兴奋剂般打在她的心中,催促她加快脚步。
太阳缓缓悬在西边的孤崖上,发出的光芒现在已有些外强中干。妇女走完了足以使常人崩溃的路程,现在她的眼前终于出现了那座矗立在黄漠边缘,像是由大块黑曜石砌筑而成的巨大城市!
终于!妇人脚根一软,直接半跪在地上任凭汗泪纵横感觉生的喜悦。而就在这时,她突然被一股莫名的杀机覆盖,如一桶冰水给她浇了个透心凉。
“啊啊啊!”她低声悲鸣的同时被一种直觉牵引,整个身子往左一挪一一黄土突然成块的开裂,一支锋利而恐怖的长尾直接离她不到一米的范围刺出。轻易刺入皮肉中把她的心脏切成了二半,但幸且有她的左移,怀里的孩子没有被长尾的主人预料的一般随他母亲一起被刺穿。
包住婴孩的襁褓从母亲手中滑落,好像也感觉到了不可名状的危机,他稚嫩的声带发出回荡在这黄土上的哭叫。母亲眼瞳中的光芒如风中残烛般微弱,受到心脏毁灭的重伤,她事实上已经死了,但心中的母性还是驱动着她的双手,伸向自己的孩子。
地面不断发出娑婆的声响,一只被黑色甲壳包裹住的虫子钻了出来,它身体大小与野猪相貌,头部锋利的口器中不断淌出粘稠的口水,深红的无机的眼睛看着被自己抓住的猎物。它是冥痴种中的下位体--螳刀虫鬼,实际实力上除了那敏捷危险的尾部,其他身体结构在冥痴种里堪称最弱,没有一击致敌的力量与速度,持有光锥枪的一般人都能击杀。
但那仅仅是正面对敌的情况,螳刀虫鬼最过烦人的就是这样躲入地底,全部能量几乎只用于尾部活动,化身成可以一年时间不动的捕猎陷阱,等待某个倒霉鬼走来后凭借闪电般敏捷的尾刃,往往可以饱餐一顿。
虫鬼咬住死去妇女的脚部把她拖入自己的地洞里,至少婴孩的哭叫在它那简单的只能一次做一事的神经网中被不自觉的忽略了。婴孩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母亲的头部被虫鬼啃咬,血液和其他液体在狂暴地咀嚼中溅出,那慈悲的面容很快就面目全非,而也是这时婴孩的如水晶般透明干净的眸子逐渐暗淡,心被世界最冷的冷气冰封了。
一道破空之声掠来,一个螺旋状的光团瞬间洞穿了虫鬼柔嫩的腹部,巨大的动能把它打得倒飞出去好几米。嘶嘶嘶!这是它惊慌失措的叫声,如古旧的留声机发出的杂音,足肢以最快的速度刨开地面的黄土,想要躲进地底。
但没人给它机会,同样的破空声再次响起,螺旋光团这次洞穿了它的脑部,一股焦糊声弥漫开来,虫鬼的身体立刻停止了动作,无力地倒了下去--恐怕它到现在仍未知自己是怎么死的。
婴孩附近就再无生迹,而不远的某处,腰间挂着森寒的白刃,手持一米多长的巨枪的男人驱车接近……
十五年后
春信.羁的思绪被指间传来的疼痛打断,他放开钢精原石张开手掌,食指厚朴的皮肤赫然被剑刃划出一条伤口,鲜血从中缓缓流出来。
“哟,我们的最年青剑圣怎么在磨剑时也会受伤啊。”坐在春信身边的金发美男调侃道,他与春信羁同为精英小队赤诛的一员一一罗涅尔。虽然有些轻浮但战斗中是一流的支援手和斥候,为人也慷慨仗义,说得上是春信为数不多的朋友。
“抱歉,刚刚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春信羁擦去血液答道,这种程度的伤只要运转一下身体里的武之气便能自行恢复。伸手如抚摸爱人的娇躯一般滑过拉鲁格娜的剑刃,这把陪伴自己无数日月的好剑竟然有一天会伤了春信,恐怕是它因对自己打磨时还想着别的事而不高兴吧?
“还在想什么事吗?连武器都没掌握好的人到战场也只会成为尸体。”以一种比冰块还冷的口气说话的是一个身着水蓝色连体战斗服的女性,她有着水墨般亮丽的黑发和清冷的容颜,高姚有形的身体尽情透露出少女魅力,每一凸一凹都恰到好处,如同一朵怒放的百合。
夏萱,赤诛小队的另一员,暗杀的水准甚至还在春信羁之上,缺点就是性格过于冷淡,事际上又关心着小队的每一个人,却绝不可能敢当面开口。就比如这次:看到春信羁被划伤的瞬间,罗涅尔察觉到了夏萱眼中的寒冰明显动摇了一瞬,脸上写满了“关心”的含义。
“嗯,谢谢你夏萱,下次我一定会注意的。”春信老实地冲夏萱点了点头,认真地说。
!!!好像没有想到那家伙会承认得这么快,夏萱素白的俏脸片刻间泛起了一丝红晕,但这些许娇羞如流光般快速从夏萱脸上恢复,除了早已将事情看在眼里的暗笑着的罗涅尔外无一人发觉。
“好了好了,夏萱这又不是新兵营,大家的都知道该怎么做的。”沉稳的男声响起,那是赤诛小队的队长官崎雄也,战斗服下面是有力的肌肉,赤诛小队的队长,巨锤使。
“明白队长。”夏萱点头
官崎队长意味深长地看了春信一眼,说道:“大家别太紧张了,这次虽说是S级的狩魔任务,但我们分配到的工作也只是和其他小队守好苍月城,避免怪物冲出包围圈,应该不会有冥痴种上位种的。”
“嗯,我明白的,抱歉了刚刚已经没事了。”春信体内的武之气开始加转在体内的流转,有一股热量从身体里渗出,如温泉一扫积累的疲劳。而食指的伤口之间的肌肉像是被牵引一样重新合在一起,不可思议的力量流入手指,食指就连一点损伤也看不见了。
这就是武之气。拥有者不仅能乘倍的提高自己的身体力量,击杀冥痴种的能力,还能用于自我疗伤止血(加速细胞分裂再生速度)。人能于空气中提炼武之气的量就决定了彼此实力的高低。
“那就太好了。”官崎队长松了一口气“嗯,离我们值守还有一段时间,先自由解散,吃顿早饭去吧。”
“终于不用在这吃军用干粮了,队长你是我偶像啊!”罗浧尔笑开了花,一马当先地跑了出去,接着是一脸无奈的官崎队长,夏萱则看着春信羁,樱桃小口一张一合好像准备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憋回了心里,从房间里走出去。
春信左顾右盼起四周,确认没有什么监控设备后开口:“西娜,怎么样?”
“调查完毕,你们的任务成功率为百分之七十二,猎杀目标确实有上位种,但有三名泰坦级别的武者坐阵前线,你们是不可能接触到那种怪物的。”一道轻柔的声音回答了春信,他分明只有一个人在这,可在春信眼中,不知何处飞来的小分球不断交汇变大,直至成为人形,一个绝世的少女轮廓逐渐清晰,栗色的双眼、小巧的琼鼻、粉嫩的脸蛋和一头胜似新雪的长发。只有春信羁才能看见的太初时代人造生命体一一德尔微.西娜。她掌握着太初时代的智慧结晶,不过说实话春信感觉对她的了解还没到百分之一,西娜掌握的秘密绝对能顛覆整个世界的科技,但除非必要,每次向她询问这些时总被“你还太小了”之类的理由回绝。
“这样嘛……”春信把拉鲁格娜收回剑鞘,起身离开了这个军用会议室,西娜无视了规则般飘浮在空中,随春信一起来到瞭望台上。
此刻还是五时,宽敞的街道上依稀只有零星人影走动。不过这里已经成了交战区,大部分民众都已撤离,只剩下躲在私建的地下掩体中等待狩猎结束后在战场上捞一笔的商人,没有亲人的孤儿老人。
春信站在这座军用建筑的最高点眺望着,不知在想着什么。而那个太古生命体大人毫不担心摔下去的直接坐在保护栏杆上,晃动着纤细的双脚以观察什么未知小动物的眼神睥睨地扫下这座城市。
“不管看几次都有种神奇的感觉,这些城市顽强地抵抗着灾难与毁灭,其中的人类不断留下自己的痕迹,把成果留给后人代代走至今日……人类真是一种伟大的生物。”春信感叹地说道。
“也同时是自私的生物啊,前进的过程中不断沾染了同胞的鲜血却总是想矢口否认,你们真怪。”西娜说。
“所以说太初时代的人类也是和现在一样吗?”
“嗯,他们总是自以为是的把世界搞得一团乱,害得现在魔武使都已经成了历史,才造成太初血脉的生物变成了这个鬼样子……”西娜彷佛想起了一些糟糕的回忆,柳眉轻蹙。
“什么?太初血脉生物?”春信从西娜的话中听出了一些奇怪的词汇,扭头向西娜问道。
“呃……这是太初的机密,你现在还不适合知道啦!”
西娜一如既往的对这种事打起了马虎眼,春信见状只能叹了口气,视线从故意抬头看着天空的西娜身上移开,看着远处的地平线。从时间上看他们的总战力应该已经开始了对那只上位冥痴种的讨伐,接下来冲出包围圈的零点冥痴种就要交给我们应付了,一定要保护好!
暗暗定下决心的春信羁如火炬般闪亮的眼睛凝视着远方。是啊,自从他开始锻炼武之气的时候,从他打入赤诛小队,并邂逅了这位太初生命体,被这少女熔化了心中的坚冰起,他就已经有了不会再次手中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让当时的悲剧重演的决意。
“那个啊……西娜。”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少女,那位活了不知多久的“少女”听闻歪了歪头,把可爱这个词演绎地淋漓尽致。
“那个你当时跟我说的……啊啊……总之,这些年真的谢谢你了,之后,也请多多指教!”春信憋了半天说出这句话,但这也确实是他想对这陪伴了自己无数日月的少女说的。
德尔微.西娜的身体按设计不会有什么生理活动,可这次那平坦的胸脯再次传来了奇怪的鼓动,脸上不知为何的发烫。这是怎么回事啊!体内机温太高了!
西娜迅速转过了身子,用有些发颤的声音说:“干嘛突然对我说这个!既,既然已经签订了契约,那我照顾你当然是应该的嘛。”
迟顿的少年并不能特别听出西娜刚才的话流露出的情感,轻笑着收回自己的心绪。
天渐渐明朗,太阳骄傲地于东方缓缓升起,瞭望台上的少年和少女一同看着金色的光芒撒向大地。城市彷佛被渡了金一般,像一个美丽的工艺品,很快他们将为守护这些美丽的事物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