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寂的月光洒在这座孤峰上,挂在院门前的魔力晶灯释放着闪亮的光芒,但光线刺不穿今夜浓密的黑暗,灯光堪堪照在几丈外的地面上,显得颓废无力。
在古院大门内的大堂中,春信一人坐在沙发上双肘靠着腰肋处两手交叉,支撑着他的头,眼睛若有所思地凝望着眼前壁炉中跳动的火焰,黑眸之中火光频频闪烁。
说他是发呆却能看出那抹别样的神采,全身精神已然高度集中一一春信正与自己不久前绕院子“随意”走动时专门留下的小股武之气维持一种特殊的联系一一《念感》武之气的高阶使用方法,使用者不断消耗自身的精神与自己的气达成某种程度的“通感”,加压的武之气虽说没有质量,但会长久的滞留在空中形成无形的气团,只要被什么东西撞碎那春信便能立刻察觉。
春信检查着自己埋下的武之气与自己的联系不碍,满意地扬起头看向一旁的房间门。那是佟静训练他们使用魔法用的练习间,里面满墙刻画着方便恢复魔力的刻纹,一张不大的小床和些不明用途玩意儿,由于春信对魔法的适性差到都不能用平庸形容,因此他很早就不再进去修习魔法而是钻修魔道书之类的东西,补足自己的知识短板。
这房间之内春信从来没有过什么特别的期待,但自不久前佟姨看到黎雨时脸色瞬时变化,一直平静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留下一句“黎雨目前的状况很危险,羁给我看好这里!”就抓着迷惑的黎雨进入房间。现在只能期望这房间刻满的刻纹有点帮助,不然春信一定要把这儿拆了改建成厕所。
等候的时间不长,但春信心中始终像是蚂蚁爬过一样难耐,黎雨的身上他看不出什么异常,但他还本能地与他们归途时,黎雨和自己接触时体內武之气的那股不正常的扰动一事联系起来。该死,果然那个时候就被盯上了。
想到这,春信脸上的自责之色越发沉重,终于在这个时候,练习间的门重新打开,佟静伴随着从房间中散发出的光芒出现了春信的眼前。她脸上没有一丝疲惫,仿佛有阴谲的黑云笼罩在其身如同厉鬼的狰狞愤怒,与春信印象中的佟姨大相径庭。
“佟姨,黎雨她......”
“她被人下了《凋亡咒》,这种魔法在释放后,会定时吸取授受者的生命力,而且还会随身体接触引发传染效果,我已经消除了魔法让她睡下了,有其他人和黎雨接触吗?”
春信闻此运转武之气察看自身,却没有感到什么虚弱感,迟疑地说道:“呃呃......我?”
“不你不是感染者。”佟静很确认地回答,在她的左眼中正闪烁着幽绿的魔光,那是佟静的从魔库洛洛的魔法《纵览万物之眼》,是最上位的探察魔法。
从魔是来自另一个“地方”的魔力生物,魔法使与这些从魔以供给魔力确立关系,使从魔的特有力量为己所用。
“这样的话明天早上就去镇上看看有没有人被感染了吧。”
碰巧没有被感染吗?怎么可能,以接触传染扶起黎雨时我也有种异感,可没有被传染难道与是那时候的武之气的扰动和奇怪的温暖感有关吗。一件件疑问在春信脑海里跳跃着,不过有件最重要的事依然占据了春信心中的大半空间,他看着佟静开口:“佟姨,对黎雨下了《凋亡咒》的家伙的身份,与你一直不告诉我的格兰道尔的事、我妈妈的事有关吧?”
佟静没有立刻回答,但她目光中闪过的憎恶已经告诉了春信答案。
“这些事我说过,你还太弱小了,虽然你那身体里的奇特力量有着优良的抗魔性,但没有魔法天赋的你面对真正强大的魔法使时,那力量又能消去多少差距?当你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才会告诉你,这也是我对你母亲的承诺,但是......”
佟静背对火炉的火光,无言地望向鬼魅的黑暗,春信也并不催问,只是坐在一旁,死寂般的沉默中只有木柴燃烧的劈啪声。
无言良久,在一声如同朽木破碎的嘶哑的叹息后,佟静缓缓开口。
“这些事我一个人守了太久,放在心里说不上痛苦却很累,有时候我就会想——到底要不要让你们背负,一个累攒了无数亡魂的家族的仇恨。”
“但你也绝不想放下吧。”
春信的插话让佟静诧异地看过来,而春信则伸手探向壁炉壁,催动武之气做了个他用魔力也做的到的事——空气被能量推动转而震飞了炉壁上的灰尘,一个精美的剑形的刻纹雕在壁上,那很明显是金属材质,反射着悠远古老的银光。
“这个图纹,是格兰道尔的家徵吧,与您房间里的长袍上的吊章一样,如果您真的要逃避又为什么要住在格兰道尔的故土上?”
......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佟静说着眼睛与春信对视,在那双瞳孔里,他仿佛看到了一个鬼祟的漩涡,无力、后悔、愤怒、自责,无数情感被吞进其中形成了一片混沌翻腾的黑云。
“看来时间从来都不眷顾格兰道尔一氏,那么这些事等不到以前再说给你了,所以好好听着——
“格兰道尔这个姓氏源于那久远的血腥太古时代,族内相传当时的圣贤:藤川.格兰道尔创立,在无尽的岁月变迁中,格兰道尔遵循着前祖的圣言。从不干涉任何王朝乱象的更替,始终是沉浸在历史的阴影之内,也是无人敢惹的独立大族,因为家族的真正目标只有一个——守望,立分在时代的制高点去俯瞰历史的流向,在世界被引入歧路时,清理异常来守护这个世界。”
“守护......世界?您的意思是在所谓的‘歧路’中藏有某个能够毀灭世界的东西或生物,怪兽之类的吗?”春信第一个想到自己前世里那些摧毀一切美好事物的凶兽——冥痴种以及在这见到的所谓魔兽。
“不,那些魔兽归根到底也是从魔力中诞生的,本就不可能除得干净。格兰道尔家族上千年的守望是为了随时做好面对第一代家主的预言,圣贤藤川.格兰道尔用忆石作做的预言——不知多少年后天空将破碎,大地将会哀鸣,代表末日的破灭将于苍穹坠下,它们会带来这世间一切之罪恶,最终将世界化为无尽的尘埃。”佟静的声音变得空灵悠远,仿佛跨越了时间的鸿沟带来了那位最初的圣贤的预言之语,明明语气温和稳重却使人听的毛骨耸然,无形的寒气直窜脊背令人惶恐。
“不用担心,这是先祖为我们后人留下的灵魂共感,是藤川先祖将他从忆石中感受到的末日,他把这一小部分传给格兰道尔的子嗣,使家族改变了多少代人也都明白守望的必要性。我们称这段预言为破碎之末日,只要对家族的成员念出这预言便能激发共感。
“为了应对破碎之末日,格兰道尔的成员总是谨记克己怀柔的信条,在那太古的群国兼并的时代也没有大肆发展家族人丁。把家族最优秀聪慧的成员选为思源者,每个思源者都是一个时代的天才,他们守望着历史的主干,其余人则进入格兰道尔的独占地顺习魔法,拊抗外敌,作为思源者第一时间可调用的力量。到了我小时候格兰道尔家族也是当时的顶尖势力之一。”佟静说到这里脸上不禁透露出一丝惆怅。
“但现在,格兰道尔......”春信迟疑地说,这真相可能就是使贤者级的魔法使佟静都只能屈身躲在这的理由了。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十五年前,某个人汇聚了其他家族向我们发动了攻击,他们的军队精心准备,编造了个理由派来的联合调查使团都是培养出来的顶尖杀手,悄无声息地抹去了我们的警备人员和防御结界。
“广范围的元素魔法就像海啸的巨浪一样凶猛,而他们居然还有操纵魔兽的能力,黑压的兽潮硬是把我们准备的任何陷阱机关法阵全部消磨殆尽,我们的精英来不及组织有力的防线。于是在此后的一年,格兰道尔家族就在世人眼中消失了,族人们四散逃离,你的母亲那时和族中的战士们一起拖延敌人的脚步......大部分已战死,其余人都是被抓走生死未卜。”
春信的脑中回响着与佟姨的对话,确认已经牢牢记下,长出一口气。宅院的大门前的冷空气使他都能看到嘴吐出的雾气,手上的长剑反射着凄寒的银光,少年身上单薄的衣物让人担心会不会着凉,而他的却跟没有感受到似的,视线射向前方的黑暗中,无形的怒火把他的眼睛烧得铮铮发亮。
武气已在体内舒畅地流动着,使春信不会受到冷气影响,他心里一边注意着自己的《念感》有无反应,一边重复演摹着在那次死斗时,得到的最强剑技。
而随着心灵沉浸在记忆的湖泊里,任由下沉,春信的心灵手接触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一阵频率有些慵缓的“鼓声”传来。他的心灵彻底展开身体去接受着这个概念:一大块晶莹碧透的水晶块被切得方方正正,表面闪烁着的玄奥的符号像游鱼一般在水晶上流转——一座水晶棺的影像映入他的视野。
水晶棺的质地看起来相当不凡,春信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体内会突然多出这只有他才能探明的玩意,因对自己这十几年也没什么影响,他也没打算让精通灵魂的魔法使窥探灵魂,可以暂时不管,但那棺的人、那个少女,让春信每天都忍不住来到这里思考打开棺材的办法。
那的算自己前世的二十三岁,和她渡过的能让平常人由盛到衰的三十多年,而在德尔微.西娜的脸上却找不到点时间的痕迹——那棺材上刻画的符文发出珍珠色的护罩,看起来稀薄的光照却能把记忆的湖水与他的心灵全部拒绝在外,里面的时间好像是停滞的,把棺中的少女永远留在这一刻。
自他变成现在的样子后,西娜就莫名的陷入沉睡,原因到现在都不明,但可能与那次合体过大消耗有关,若不是能感受到西娜的越发强烈的心跳,他真怀疑少女会永远睡下去。
“快点起床啊,西娜,一直睡连梦都会做腻了吧。”心灵怀念的抚摸着那层光罩,把思绪从他们相遇起,就保持着的精神连接中送去。心灵离开湖底,春信打起精神继续守候着。
山脚大片的黑暗如同蛰伏着的巨兽身体,高低参差的古木把这只巨兽加上了诡异抽象的花纹皮肤。万籁俱寂,所有动物都躲在自己的小巢里默不作声,仿佛生怕因自己的声响而触怒这里的不可侵犯的怪物君王。
在这安静的可怕的森林的小坡上,身形不一的人形黑影并肩而立,他们都穿着黑袍望向那座已经被加护的有如军事堡垒的孤山。他们与黑暗融为一色,如钢板般挺立站直,有幽冥肃杀的气场,使得周围的空气更为寒冷,不时有着低语响起,黑暗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