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面具人站起身,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下走到了我的身后。“我一直都在期待着今天的到来,一直。”他拍拍我的肩膀,强劲有力的手握住我的下巴,逼着我将目光汇聚在场馆内的众人身上。
“这便是我为你专门准备的舞台,怎么样?”
“看来你的复仇计划总算是到了高潮了,没错吧。”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我戏谑的笑着“你究竟打算用这个舞台表演什么呢?我很好奇,总不会是另一场爆炸吧?”听到我的嘲讽,面具人却突然松开了手。
“相信抑或是不相信,随你。”他如此说着,站在了我的身侧,“但医院中发生的事情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与他无关?面具人的话让我大吃一惊,本以为这是他与医生达成的某种交易。如果事情真像他说的,医院发生的爆炸便是医生一人主导的彻头彻尾的独角戏。可他又为了什么?更何况,究竟是怎样的仇恨,才能让一名将治病救人看作天职的医生去伤害如此多的无辜生命,甚至其中还有大量的幼童。为什么?
想到这里,我的心中一阵绞痛,狐狸,乌鸦,还有那些临行前与我送别的孩子们,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但他们无疑也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转头看向医生,感受到我的目光,他也再次看向了我。这次,我总算彻底看清了他的表情,除去面部几乎每个器官都在竭力抑制的愤怒,他的真正情绪,藏匿在他双眼深处的,是几近纯白的无限空虚。他恨我,并且,对我的报复并没能让他感到安宁。为什么要选择这种近乎疯狂的复仇手段?我很想拽住他的领子问个清楚,但显然,此刻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在我疯狂思考的同时,面具人从我身边走过,独自站在了看台最前方。他挥挥手,身后押送我来到这里的男子便立刻递上一个话筒,再稍作调试后,面具人开口了。
“第一阶段开始。”
随着他的宣布,两束刺眼的灯光直直的打在了场地正中间,紧接着,在与我们正对方向的尽头,大门被猛的打开,数十只似乎是被这里灯光噪音吸引的丧尸跌撞着冲了进来,他们咆哮着向两旁看台上的人们冲去,却又因无法触及看台边缘而在游荡拥挤着。
正当我疑惑着面具人究竟打算干什么的时候,他靠近看台边缘,跳了下去。
我下意识的冲上前去,却看到他只一个受身便稳稳落地。还没等面具人站起,两侧的僵尸便立刻被他造出的响动吸引,开始向着面具人的方向冲刺而来。面具人手中没有任何武器,他也似乎也并不打算寻找。望着向着自己冲来的丧尸,他只是简单活动了下手腕,紧接着,令我目瞪口呆的画面出现了。
望着朝自己飞扑而来的领头丧尸,面具人稍一侧身,轻松便握住了丧尸的脖子,伴随着咔嚓的响声,这个倒霉家伙的脑袋便以极为诡异的姿势扭向一边。如此轻描淡写的死亡换做任何理智尚存的生物恐怕都会因恐惧而怯步。但丧失不是,他们的身上早已没有了任何理性的存在,第二至第三只,丧尸仍旧接连不断的向他冲来。面具人的手法并不华丽,但却异常残暴决绝。他先是迅猛的下段踢正中丧尸膝盖,在它身体失去支撑而摔倒的瞬间头颅便立刻被踩碎。紧接着的是一记朴实无华的直拳,面具人抓住被打得后退的丧尸的手臂,随后立刻拉回身前,在接触的瞬间肘击便将它的头骨打个粉碎。脑浆飞溅,面具人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简单的擦着衣袖,只是经过了几个喘息的时间,被放进来的数十只丧尸里,现在仍站着的便仅有一只。
面具人走上前,先是踢断了它的双腿,紧接着又像掰断筷子般轻松折断了丧尸的双臂。他拎着这只已经被打成人彘的丧尸,绕场一周,似乎想让所有人都看清他的样子,紧接着,令我震惊的场景出现了——他拎起丧尸的脑袋,将自己手臂送进了它的口中。
“啊!”身后,不止是谁发出一声惊叹。
霎时间,鲜血从面具男的手臂上一滴一滴的滑落。即使已经完全失去了进攻的能力,丧尸也依旧靠着本能咬在了面具人的手臂上。面具人轻松地掰开丧尸的下颚,将它丢在一旁,然后撕去衣袖,将手臂上的伤口向所有人展示着。
“他被咬到了。”安馨的话语道出了我的心声,显然,面具人这突如其来的自杀行为也让她感到震惊。但我立刻便注意到了情况的异常,再看到自己老大这毫无征兆的自杀行为时,不仅是我身后的众人,就连台下的大部分观众都没有露出特别吃惊的神情。
什么意思?一个大胆而又令我深感恐惧地想法没来由的浮现在我脑海中。如果这就是祭典的某种仪式的话,也就是说,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场景了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说明面具男在过去已经多次在自己的手下面前展示过被丧尸咬到,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背后毛骨悚然。
我失态的扑到看台边,想要确认男人手臂上的伤势。毫无疑问,是咬伤,在这末世中,那是确确实实经过确认的,会将人变为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的致命伤。可为什么?为什么他敢这么做?如果不是想死,那又是为什么?疫苗?但本有可能为他续命的疫苗早在之前交易时就已经被他摔碎,难不成还有别的人研发出的疫苗?不可能,以目前的状况,哪怕是囤积着最多资源的商人工会,也不可能现在就组建出用以攻关的研究小组。
在排除了无数种可能后,那个荒诞的,没有任何逻辑的,无法令任何人相信的,确实唯一能够回答我所有问题的答案出现在我眼前。仿佛是验证我的想法一样,不远处的阴阳人突然嗤笑一声,开口说道。
“你真以为仅靠个人的铁腕就能凝聚起如此规模的团体么?那副身体之中蕴藏的秘密,才是将大部分人吸引于此的真正原因。”
不会被丧尸感染的身体,是这样么。望着场内随手拧断丧尸脖子的他,不明的情绪瞬间便挤满了我的心头。
“这就是你们所说的祭典么?”我强行平复着心中的恐惧,想要趁着面具人不在这里打听更多有用的信息,但阴阳人显然也不打算向我透露更多,只是说了句这才刚刚开始便不再言语。面具人再次在场下绕场一周,头也不回的迈步走进了旁边的通道,不一会,身后便传来脚步声。看着再次出现在眼前面具人,我仰起头,朝他笑问道:“这便是你用以仰仗的本钱?”
“仰仗的本钱?”难得的,面具人竟然有些愤怒,他握住我的领子,我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被他单手举在了面前,“既然你是这么认为的,那你也一定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作为代价吧。”看到他的眼神瞟向安然和安馨,我赶忙举起双手,示意自己说错了话。
面具人松开了手,自顾自的再次走到看台前,我摔伏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时间因为呼吸受阻而咳嗽个不停。
但即便如此,我的思考却从没有停下。面具人这么说的意思,这副不被感染的身体是在牺牲了挚爱之人的代价下获得的,如果不出意外,这就是他仇恨我的原因。因为我害死了他的挚爱之人。
可这信息也太笼统了,往广义上讲,这场丧尸灾难的起源便来自我的研究,任何因这场灾难而失去亲人爱人的人都可以将罪责归咎于我的身上,任何人都有恨我的权力。但如果他只是一个灾难中的普通受害者,他又是从哪里直到我与灾难的联系,并得出结论我应该为他的不幸负责呢?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了一个从前从未有过的思路。如果往狭义上想呢?不是这场灾难,而是其他的,是由我直接,或者将近直接杀死,并且很有可能是在爆发刚刚开始甚至还未开始时便已经发生了的呢。
恍惚间,我再次看到了玻璃后那些绝望的眼睛。
“只有你一个活下来了么?”未经思考,话语便从我口中流出。安然和安馨不解的望着我,似乎不明白我究竟在说什么。但出乎意料的,或者说,我最不想看到的,我的话语并没有引发面具人的剧烈反应。他只是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我一眼,然后,微微的点了点头。
这句话的脱口而出完全是意外,但好在,这个措辞可以用在任何遭受过灾难的人身上,可以是他完整的家庭因灾难破碎,仅剩他一人,也可以是美满的爱情婚姻破碎,留他孑然一身,但无论是哪种情形,这句话都能够试用,只不过。我想只有我和他明白这句话的深意。
他是由我亲自主导的那场无情杀戮中的,唯一的幸存者。
“你骗人!不可能!根本不可能会有人从那里活着逃出来!”我发疯似的冲向面具人,却在刚跑出的瞬间便被按住,但即使身体被压在地上,我也仍旧疯狂的向着男人的方向拼命蠕动着,“你到底是谁?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撒用这种显而易见的谎骗?你又究竟知道什么?”
我失态的举动顿时让周围的所有人都无比惊讶。我的头被男人用力按在地上,眼角的余光却正好与安然安馨茫然又恐惧的目光对上。
不行,不能这样,冷静,冷静,冷静。我紧咬着嘴唇,浑身上下的如同中电般不断颤栗着,无数压抑已久的念头此刻如冲破封印般爆发而出,潮水般的涌进我的大脑。冷静!冷静!这一切都是面具人为了报复我而撒的谎,我要保护安然,保护安馨,我还有许多要做的事。冷静!冷静!我拼命地深呼吸着,四肢因为呼吸性碱中毒而麻木的疼痛。尽管嘴唇已然咬出了血,我的心脏依旧无法平息剧烈的跳动。双眼视线模糊,双耳嗡嗡作响,恍惚间,似乎有人在大声呼唤着我的名字。
“张灵!”剧烈的摇晃让我短暂的回过神来,眼前的面孔模糊而又熟悉,分不清到底是安然还是安馨,我张大口,想要说些什么我没事一类的话,但却只能发出那似乎包含了无尽屈辱的呜咽声。
“你们说的到底是什么?张灵,醒醒,你别吓我。”面前的少女摇晃着我的身体,焦急地声音让人无比心痛,但此刻我却无暇注意她的情况。我的内心早已被自责与悔恨吞没,长久以来唯一能作为对自我安慰的借口被面具人的点头残忍的撕碎。
“我什么都没能做到。失去了梦想,背弃了同伴的信任,害死了自己最亲近的人,到头来一切都是没有意义,我什么都没能做到!我害死了我的双亲,我自以为美好的初衷却让这个世界满目疮痍,我想要阻止这一切,可现在呢,即使是搭上了所有伙伴,甚至是我最为尊敬最为爱戴的师父的姓名,世界仍然还是走向了毁灭!我为什么还活着啊?像我这样的渣滓,败类,失败者,就应该被掩埋进地狱的最深处,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可我为什么还活着啊?”
“你对他究竟做了什么?”无法理解我的话语,少女便将矛头指向了面具人,“为什么张灵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对他做了什么手脚?”
“你又了解他多少?”面具人的话语一如既往的平淡没有感情,“你认为是我用了什么手段,才导致他现在一直说胡话么?”
“不然呢?不然他怎么会...”
“怎么会说出害死了自己双亲,背叛杀死了最亲近的人,将世界毁坏的满目疮痍,你是认为他这些都是在胡说八道,是么。”面具人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可如果我说,他说的这些都是事实,证据确凿的事实,你又会怎么想呢?”
少女愣住了,尽管见识过张灵粗暴的一面,但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些骇人的词汇与这个长期以来都为了她们无私奔波而不求回报的瘦弱身影联系在一起。少女信任着他,崇拜着他,恋慕着他,却从未有想过他究竟是怎样的人。
“你了解过张灵么?了解过他是做什么的么?了解过他的家庭,他的经历,他的梦想么?”面具人从怀中掏出一叠报纸,丢在我的脚下。“去看吧,去思考,然后再去决断,去决断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而现在,”面具人随手拨开我面前的少女,握住我的椅背,将我推至了平台边缘,那里正是他先前跳入场内的地方。“是祭典的时间。”
他做了个手势,身后的人立刻便掏出对讲机,小声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便提着保温箱出现在场内,他们向在场的每个人都发放了一杯杯保鲜膜封住的饮料,看台上的同样也被分发了相同的饮品,只是我,安然,安馨,我们却并没有拿到。
“在创立掠夺者的时候,我曾像你们所有人许下过诺言,一旦我的目标达到,我会向所有掠夺者分享我身体的秘密,同时把酿成这一切灾难的罪魁祸首带到你们面前。答应你们的第一件事就在你们手中的杯子里,而第二件事,”他拍拍我的肩膀,说道:“现在便让这个人类之敌来告诉你们,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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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00字!我要夸夸!只能说总算写到第二章尾声了。胜利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