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在这片树林里面迷路。当时我也不敢相信,我太轻视自然的力量。这片树林不大,即使到了没路的地方我认为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走出来,所以当时我没带指南针,没带导向仪。结果我离开这条路一个小时后,我就再也找不到进出的那条路了。我足足在这片丛林里被困了六天,最后侥幸走到森林另一边的外围,被一个农民救起。虽然期间我有打猎,吃动物的肉,但是回到家后我称重发现自己足足瘦了七斤。”
“行了,行了,就你迷路那事,明明就是你自己蠢。现在每次出发都说一遍。”
“其实准确的说不是迷路,而是蒙圈......”
另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琦的亲戚的男人转向车上右手边的暮卫,和暮卫握了握手。
“第一次来我们家,感觉如何。”
“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想象中是什么样子的。”
“穿着很有特色的民族服装,拿着弓箭或者长矛,围在篝火边跳舞。”
“哈哈哈,时代已经不同啦。想要看《赛德克巴莱》或者《与狼共舞》,那就买票进电影院。只有电影里面的原住民和土著才是你说的那样,脸上涂得花花绿绿,嘴里发出奇怪的喊声,身上插着彩色的羽毛。”
“不过女生倒是会穿得挺漂亮的。”
“不是哦,一般情况下也很少会穿那样的民族服装,只有在接待重要的客人时才会穿成那样。”
“火象节的传说是真的吗?就是那只红色的大笨象背着一对情侣逃出火海,杀出重围,最后两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故事。”
“你心里面一直藏着这个故事的话,那它就是真的。这个‘真’不是说它真的发生过,而是它真的存在于你的脑海,深深扎根于你的心里。”
“好玄妙。”
“别故弄玄虚啦,快下车。”
一路颠簸,前面已无路行车。男人们只好下车,无人一组向丛林深处前进。遮天蔽日的落日乔木到处都是,阳光穿越层层树叶的遮蔽,只留下一束束淡淡的光。植物的须蔓横挂在暮卫四周,高至腰间的蕨类植物和杂草从比比皆是,一些爬行动物簌簌地迅速爬过草丛。人类没有发现他们,而他们早已察觉到人类的到来。
虫子和鸟类的鸣叫此起彼伏,但是你就是感觉不到它们身在何处。听声音,它们似乎在后方,一会又在你的后方,又好像在右侧前方。竖起耳朵还可以听到鸟类扑扇翅膀的声音。
五个人,排成一条直线向前行走。很少说话,即使说话声音也显得很低沉,前面的人用小斧头砍掉草丛里面比较高的草,这样有利于行走,而且能吓跑一些有毒的蛇和爬虫。
走在前面的人发现了猎物,他做一个“停止行进”的手势。后面的人就停下了脚步,暮卫目之所及没有发现什么大的猎物。一个男人把单筒望远镜借给暮卫,暮卫提起望远镜朝那人所指的方向望去,是一只母鹿在低头吃树根部的菌类植物。母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暮卫所在的方向。它应该没有发现我们,暮卫想,他们都弓下腰没有行动。
母鹿察觉到了四周有些异样,但是还不明白自己身处险境。从望远镜看,甚至可以看到母鹿眼睛里的泪水,或许不是泪水,只是一些不干净的粘液。它眼睛都不眨一下,这让暮卫心里很不舒服。
旁边的一个人把自己的长筒单杆猎枪递给暮卫,让他尝试开一枪,看能不能打中它。暮卫举起猎枪,瞄准它旁边的大树开了一枪,肩膀处可以感受到枪托的后坐力的钝击。暮卫在心里面喊“快逃跑啊,还在看什么?”
枪声再次响起,暮卫旁边的人一枪打中它的前腿,母鹿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随后,它好像醒悟过来,赶紧转身。才刚刚跃起,另一颗补枪的子弹击中它的脖子,它跌落到树根旁边的草丛里。
“兄弟,你的枪法还要再练练啊。”
借给望远镜的那个男人拍了拍暮卫的肩膀,和其他的人向那只已经死去的母鹿走去。说已经死去是不恰当的,因为暮卫看到它的身体还是会随呼吸而缓慢起伏,尽管呼吸很困难。
男人们合手合脚把鹿的头割下来,它浸在血泊的身体留在原地。一个男人从自己的双肩背包里拿出一个折叠麻袋,鹿头就装在袋子里面手提着拿回去。
今天出来得太晚了,一行人决定回去。沿原路在树上做的记号往回走。走了十几米后,暮卫回过头看那头鹿的无头尸体,一只野狗不知从哪蹦出来开始咬破鹿的肚子,把肠子往外拉扯咬出。暮卫突然觉得反胃想吐,前面那个男人提着鹿头的那个袋子开始浸出血来,滴下来的血也有些许沾在暮卫的鞋子上。
一行人回到吉普车停车的地方,与另一对去另一方向的人汇合,另一对人打猎的成果明显丰盛很多。他们打到的猎物有野猪、兔子。
他们一起坐吉普车回去的时候,琦的叔叔对暮卫说,今天出来得有点晚,明晚再一起来,会教给暮卫一些狩猎技巧。暮卫说明天要回学校上课,来不了,他在心里面说,即使明天放假,他也不想来了。
星期一泽没有来学校,她请假去博物馆和她妈妈为艺术展作准备和展会布置。泽不在教室里,斯塔依旧不见踪影,暮卫依旧无精打采。放学的时候,因为一个人,暮卫不想去食堂吃饭,琦走过来和他并排走着说话。
“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打猎,下次不会叫你去了。”
“说不上不喜欢,只是第一次用枪猎杀活物不忍心。我以前和斯塔掏龙虾,也没有弄死他们,都是活着交给海鲜老板。”
“掏龙虾?听起来好像很好玩的样子......放学一起走好吗?”
“好啊。我也会路经橡胶园。”
走出校门,大概走出两百多米左右吧,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他们两个身边。下车的正是橡胶园的仆人,之前暮卫在橡胶园里面见过他。他问琦为什么今天不坐车,琦让让他们先回去。
就这样,暮卫推着自己的自行车,和琦一路慢走。
“平时见你在教室里不怎么和别人说话,除了和斯塔还有泽。”
“不怎么和别人说话的是你,直到今天我们才说上话,而且我看你在班上没什么朋友。”
“直到今天嘛......”
“可不是吗......”
“我们幼儿园的时候就说过话了,只是可能你忘记了。”
“不会吧,你和我小时候是同一所幼儿园里的?不过也是,我们都在同一城区上学,自然会分到同一所学校。小时候男孩子和男孩子玩得比较多,一群熊孩子推来打去,对女生没什么印象。”
暮卫见琦没有回话,轻微俯下身子看着她的脸。
“你们原住民的肤色还会变色吗?刚才脸还是偏粉的粉红,现在变成了深红。”
“你就那么在意我‘原住民’这个身份吗?不用特别强调吧。”
“是你自己太在意了,像你这么漂亮的妹子,换在别的地方肯定很多男生搭讪。是你太在意自己的身份。”
“你说的太轻巧了,那天老师在讲台上说那故事,你也知道有多少人回头看我。”
“他们也真是闲得可以,不过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这种小事何必耿耿于怀?”
“是我耿耿于怀?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帮我?”
“想保护你。我是说,如果不是你,而是其他人遇到这种情况我也一定会帮。”
琦的脸不再红,而且不说话,过一会儿她的眉目微蹙,似是有些生气。
“什么保护我,可笑。还要说后面那句,显示你是多么的正义。”
“行,我是在意你才那么做,换做其他人我才不会去保护。”
暮卫说完后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诶,不对不对,我这样不是在泡她吗。不行,我的心里已经有泽了,不要做那种一脚踏两船的渣男啊。
“这样说还可以......”
琦的话说到一半,脸也由粉转红。暮卫再也不敢说话,他怕自己再说出什么话又会让她误会。
还是琦先开的口。
“那暮卫你的爸爸妈妈是哪里人,是移民吧?”
“那还真给你猜对了,我爸来自木卫二,我妈来自木星。所以我的名字是暮卫。”
“你还真是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所以说会笑的女孩子才最漂亮。”
两个人就这样一直不说话,走到橡胶园的入口处,琦停下脚步。
“没什么想说的话我就回去了。”
“明天放学我们再一起走吧。”
“从学校到这里,路挺远的,你还是坐车比较好,何必遭这个罪。”
“行,既然你不想和我一起走那就算了。一开始确实是我想多了,你是因为路见不平才出手相助,看得出来你也不喜欢我的家人。想要做你的朋友真的就这么难吗?”
“你看你......我发现我们说话的频率经常不在同一个频道上。我想表达的意思,你总是往其他方面想。”
琦转过身,走进自己家橡胶园的路。暮卫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蹬着自己的那辆破单车回家,一路上车篮上的风铃叮铃叮铃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