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处于灰石火山和冷泽中间的小村庄。村庄处于植被层的过渡地带,没有山下冷泽附近那么茂盛的植物,但也不似灰石火山那边光秃秃。村庄里还是有植物的,不过很少,树也长得很低矮,那瘦小的身躯仿佛告诉世人自己能在这里活下去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泽和琦跟着旅游团来到这个村庄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了,所以迫不得已要在这里住一晚上,等到第二天再坐车回泽城市区。
这个村庄的房子都是用石头砌成,楼高不会超过三层。就连村庄里的路也是用石板砌成的,上面有一层墨绿色的滑滑的青苔。石板与石板之间的缝隙竟然长出了细小的青草,任由人践踏都不会枯萎,都不会放弃生存的机会,除非你蹲下来硬要把它们连根拔除。
一些石头房子的间隙也长着无精打采的蕨类植物,那里也是昆虫的聚集地。
琦和泽跟着旅游团的人来到一块空地上,是村庄里一条石板路和另一条石板路的连接处。一辆运输木柴的小卡车停在那里,只穿一条短裤的被晒得黝黑的小孩拿着木柴当成舞动的剑,互相追逐打闹嬉戏。
穿着藏青色旧衣服满脸皱纹佝偻着背的老人向前来的游客兜售小石刻护身符,琦看了一眼这些小护身符,做得很粗糙。与其说是卖这些护身符,不如说是另一种方式的乞讨。
村庄里的青壮年哪里去了?不用想都知道他们去大城市打工了,他们坐每天来回一次的班车去泽城市区,留在泽城市区或者乘坐轻轨或者乘坐大巴去往葡兰市、茶门港。更有雄心壮志的直接办好手续坐飞机离开这个只有1.07万平方公里的小岛,去往世界上更为广阔的天地去闯一闯。到了重大节日他们才会回来,甚至可以说不会回来。
泽和琦住的那一间石头房子看起来还算坚固。房子的主人是一个中年女人,说的话泽和琦只有一半能听得懂,勉强能交流。这所房子是专门给外面来的游客住的,床铺和毯子常洗常换,就是房顶看上去不太结实。如果碰上下雨天,估计会有不少雨点撇进来。中年妇女和她的孩子住的是另一所看起来比较旧的房子。
这所石造房子的住宿价格是每人每天80葡币,琦把两张100葡币的纸币给了那个中年妇女,房子的主人。其实,这样的房子顶多值每人40葡币一晚。但是两个妙龄少女总不能大晚上躺石板路边睡觉吧。
晚上,琦和泽躺在同一张床上,就像平时在泽城大学的公寓里一样。不过,两人怎么都睡不着,一来房子离总是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是某种说不出名字的植物的味道。二来两人多多少少都有认床的习惯。
“琦,反正也睡不着,不如我们到外边走走。”
“好。”
两人起来,拿手机当作照明工具,打开石造房子的门。走在崎岖的石板路上,凉风习习倒也凉爽。手机发出的光亮晃来晃去,一只不知道是猫还是狐狸的动物从两人身前几米迅速跑过,差点把泽吓一跳。
琦拉着泽的手,一起走到一块较为空阔的地方。村庄在海拔一百多米的地方,倒也可以眺望泽城城市一角的灯光。在这安静的山上,在这人烟稀少大部分人都睡着的村庄看自己生活过的城市,一定程度上有一种失真的感觉。
山下更近一点的地方是冷泽,因为是晚上,只能隐约看见湖面的水光。泽的眼睛视力不太好,是察觉不到那些湖面的水光的。
在两人的脚下不远处,有几只萤火虫在飞舞,它们并没有飞远,不过过一阵子荧光忽然全部凭空消失不见了。
琦指着天空说:“看星星,在城市的楼房间看不到这么多星星。”
泽也抬起头:“是啊,很多很多......”
整片苍穹夜空下都是疏密有致的星星,有暗红色的,有黄色的,有金黄色的,有暗黄色的。有的一闪一闪,有的看很久才闪一下。如果想要数出星星的确切数目,是不可能的。数到某一片的时候,心里面的数全部乱了,又要重数一遍。
“你知道那是什么星座吗?”
“不知道。如果是在平面上以图片的形式看或许还能看得出来,现在真看不出。”
是什么星座都不要紧了,两个女孩心里面暗暗地都有些感动,在17岁的夏天一起去近郊旅游,一起在陌生的村庄看到如此璀璨的星空,再平淡的旅途也值得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睛视力减退之后就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你相信吗,琦......”
“嗯,相信。”
“总觉得有一天我会离开你。”
“不奇怪,再亲密的人也总有分离的一天。”
话虽这样说,无论是泽还是琦,还是难免会有些心悸,对于未来的不安。
“到时候你会不会选择忘记我?”
“嗯,不是选择的问题,是肯定忘不了的。你呢?”
“也是忘不了的,毕竟你给了我很多,很多......”
琦笑着问:“是像星星一样多么?”
泽用自己的额头蹭一下琦的侧脸:“是的,像这片星空一样。”
琦和泽回到那所石头房子,躺在床上,睡着时已经是凌晨4点了。
第二天,琦和泽醒来时是中午12点。村庄里旅游团的导游和游客已经走了,外人只剩下琦和泽。
琦和泽到中年妇女所在的旧石头房子离吃了一碗面,然后告辞。因为这个村庄到泽城的班车只有一趟,是在下午的3点20分发车,意味着这时琦和泽就要出发前往车站了。
琦和泽来到车站的时候是2点40分,还好赶得上。看见旅游团的人也在这里等车,叽叽喳喳吵吵闹闹,在烈日的炙烤下不断抱怨。而这个车站,其实是不过是用石头砌成的一堵墙,上面遮风挡雨的蓬顶是用干草搭成的。
人们躲在这堵石墙的后面躲避毒辣的阳光,然而太多人聚在一起只会显得更挤更热。琦和泽没有和旅游团的人一起聚集在那个简陋的车站,而是撑着两把伞站在离他们远远的,一块沙尘少很多的空地上。
在两个女孩身后不远处的一块凹下去的地块里,两拨小孩正在一个简陋的五人制足球场踢一个很脏的皮球。球场的两边是树木杆子搭成的球门,立都立不直,可是这不影响小孩踢球的热情。
一个中年妇女拉着一个男孩从村庄那边的方向走过来,经过琦和泽的身边时用眼睛打量这两个女孩。然后,这个中年妇女又往回走,来到琦的身前。中年妇女手里拉着的小男孩正在用穿着凉鞋的脚踢一个踩遍的汽水易拉罐。
“大小姐,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诶......”琦也开始仔细打量眼前的这个中年妇女,但是她实在是认不出来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我曾经在你们的橡胶庄园里工作过,现在已经不在那里了。”
“啊不好意思,我家的庄园里实在有太多工人,所以认不出来。”
“我的女儿现在也在你们的庄园里工作,是帮忙收拾房间的女仆,名字叫丽贝卡,你知道她最近过得好吗?她很久都没有给家里打电话了......”
“阿姨,自从橡胶园发生那起劫掠案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在橡胶园里住了,现在我已转学到泽城了。”
“这样啊,这样啊.......不过,如果你回家,找到我的女儿的话,给她捎句话,让她有空回家看看,或者打个电话也好。”
“嗯,啊姨,如果我回去的话,会传达您的话。”
“你们来这里玩来着?”中年妇人看一眼站在琦旁边的泽。
“是啊,学校放暑假,所以来这里玩一两天,今天我们要回去了。”
“哎呀,如果早发现你们,让你们住我们家也好,可以省点钱。这里好多农家旅社都喜欢宰外面来的游客。”
“没关系,我们只住了一晚,如果是住多几天当然是不乐意的,一晚还可以接受。”
“我要把小孩带去车站下面的一个诊所看病,先不聊,大小姐再见。”
“再见。”
琦和这个中年妇女道别后不久,去往泽城的大巴就来了。琦和泽上车,找了靠后的两个座位坐下。乘务员过来收钱,然后把票撕下来给这两个女孩。
汽车起动后,泽打了两个喷嚏,用手巾捂着嘴和鼻子。
“不要紧吧?该不会是感冒了?”
“没有,外面和车里温差太大,过一会适应就好。”
汽车行驶十五分钟后,无事可做的琦拿出手机给自己的弟弟打电话。
“弟弟啊,你知道我们庄园里那个名字叫丽贝卡的女仆现在怎样了?”
“丽贝卡......让我想想,她现在已经不在我们庄园里了。”
“她自己辞职还是被炒了?”
“在那次劫掠事件前她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里......”
“到底怎么了,因为什么事情走的。”
“哎呀,姐姐,这件事你就别管了,反正都已经过去了。”
“可是我刚才遇见她妈妈了,她妈妈现在找不到她,挺担心她的。”
“嗯,那你就说不知道就行了。”
“我也是这样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