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一把抓住黄七的衣领:“黄!你想干什么!你听懂他的意思了没有啊??这是要比枪法!用枪打二十米外的瓶子什么的……总之不是拿刀子,更不是弓箭!你知道五十美元是多少钱吗??”
他这会儿又忘了自己跟黄七吹过的牛批了。
“我改主意了。”杰克逊的脸色非常难看,他原本不打算真的跟一个亚洲人打什么赌,在他看来这帮尚未开化的家伙根本不配,“你这狂妄的黄皮猴子,你该不会是以为你没有那条猪尾巴,就跟别的中国佬不一样了吧??”
“还是二十米!咱们也不必拿什么瓶子了,我把钱放在这,你也把钱放在这,大伙可都是证人,一会儿我要是躺在地上,钱归你,你要是躺在地上,也别怪美国人不爱护动物!!”
他不会去跟一个土著决斗,但土著居然敢越过汤姆说什么要跟他打赌,那他可绝对不能放过这家伙。
“杰克逊!你想对我的朋友做什么?汤姆跟你一起喝过酒!但汤姆的手枪可没有!”汤姆现在不打退堂鼓了,否则黄七真让人给一枪撂倒,明天还能有谁跟他一块儿去沼泽里找什么爹呢?
“你亲自上也可以!”杰克逊不耐烦的吼道。
“三十米翻倍,对吗?咱们赌三十米吧。”黄七好像根本没看见现在的氛围一样,突然提议道。
酒吧里又安静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从自己的桌子上转向了这个东方的小个子,有好奇,有嘲讽,更多的是不屑。
“你以为拉远一点就能逃过一劫吗??马上跟我出来,我会用你后脑勺喷出来的血替你补上那条猪尾巴!!”杰克逊彻底炸了,他被一个黄种人当着所有人的面这样挑衅,如果不一枪打死黄七,今后他就不必在河口混了。他快步走到吧台,砰的一声在台上放了一百美元,扶着腰间的枪就走了出去。
汤姆目瞪口呆,他没有想过吹牛批也会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但在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以前,黄七也已经在浑身上下摸出了一百美元放在了吧台,兴冲冲的跟出去了。
“你的枪呢??黄皮猴子?你在耍我吗?”街道上已经围满了人,在美国没有人不喜欢看决斗,这次居然有一个东方人,那就更值得一看了。
“我的枪在旅店里,先生,我钱已经放好了,我现在去拿枪。”黄七陪着笑,他得回去拿那把被汤姆称作古董的M1841,但又担心这个人反悔。
“你这该死的猴子,你敢耍我?想跑是吧!我可不要你身上拿出来的臭钱,我只要你的命!”杰克逊都快气晕了,他真想现在就直接拔枪干碎这个可恶的亚洲人。
汤姆追了出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帮黄七了,只能解下自己的柯尔特准备丢过去。
“谢谢你,汤姆,但我不会用六响子。”黄七摆摆手,他倒不是真不会用,但手枪他用得太少了,打不准,他还是得回去拿步枪。
“那就用这个吧。”
柔媚得让人光是听到就会陷进去的声音从酒吧里头传来,堵在门口的人群自发分成两半,一个丰腴高挑的妇人穿着白色的长裙款款走出。黑色短发利落的盘起,简简单单插着木头簪子,左边眼角落着泪痣。大胆的一字肩显出深邃的罪恶,芊芊的腰下裙子紧贴着丰满的大腿,衬出诱人的曲线。
在场的所有男性都狠狠吞了口唾沫,就连气得红了眼的杰克逊也不例外,那可是黑手的老板娘,整条街上最性感的女人,河口所有的亡命徒都天天想着与她春宵一刻,可能只有黄七还在关心自己的枪和那100美元。
老板娘身后跟着一个小姑娘,就是柜台里那个瘦小的服务员。女孩低着头快步来到黄七面前,将一把旧兮兮的杠杆步枪和一发子弹交到了他手里,然后迅速跑开。
决斗中使用步枪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步枪虽然威力和射程、初速、精准度都往往远超手枪,问题是在30米的距离上这些优势根本没什么好发挥的,手枪在这个距离照样打死人。而决斗的规则不允许提前上膛,柯尔特可以瞬间开火,步枪还在掰击锤。
黄七给温彻斯特装上子弹做好了准备,杰克逊也身体右倾,摆出了经典的单动速射起手姿势,所有人都屏住一口气等着他们俩开枪。老板娘慢悠悠的做着裁判:“你们需要倒数吗?先生们?”
“不需要!”黄七没有说话,而杰克逊则大声回答道。
“好吧。”老板娘看了看周围的人群,然后随意挥了挥手。
“开火。”
砰砰!!!
和所有的决斗一样,枪声非常接近,但只有一枪能打中目标。黄七左腿在前,胯部下沉,将温彻斯特摆在了自己的右腿大腿上,在老板娘说出开火这个词后迅速抬起枪口,在抬枪的同时右手也留下了一小段残影,杰克逊的左手刚刚拂过左轮枪的击锤时,黄七的子弹已经到了,在杰克逊仰面朝天,朝着不知道哪片云彩放出了最后一枪时,黄七连弹壳都退好了。
在现在市面上的步枪里,不管是M1866还是M1873,温彻斯特系列都已经不再吃香了,它的射程太短,管状弹仓又不能使用尖头子弹以免走火,最要命的是杠杆步枪不利于卧姿射击,在军队中基本已经被栓动步枪淘汰,仅仅在民间依旧流行。
不过它也有自己一直保留的优势,比如上膛快,比如不用扳击锤。
街道上没有响起每一次决斗后的起哄声。
所有人都盯着已经没了声息的杰克逊,就好像在期待这个胸口被人开了个大洞的家伙还能再站起来似的。
最后他们不得不相信,今晚在他们面前,一个黄种人在决斗中杀掉了白人。这几乎是打了在场所有人的脸,每一个人表情都不大好看,甚至已经有人在摸自己的枪了。
“今晚的节目真是相当精彩!!”
汤姆猛地摊开双手,让大家想起还有他这么一号:“您瞧,事情总是向着更坏的方向发展,真是遗憾。汤姆从不在人背后开枪,黄也不会,事实上,这是一场光明正大的决斗。咱们暴脾气的杰克逊不该招惹汤姆,在西部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正如我所说,汤姆跟他一起喝过酒,但汤姆的枪可没有!”
他拉住了毫无自觉、心情还不错的黄七,一起走进酒馆,然后把那两百美元装进了自己的兜里。
酒馆内外的人群这才想起黄七只不过是另一个白人的跟班,替他的老大赢了一百块钱,仅此而已。
老板娘水一样的眸子瞥了一眼两人的背影,扭着水蛇一样的腰走回了吧里,消失在柜台后面的楼梯上。随着她的离去,外头的人群也慢慢的散了。
至于杰克逊,这种事在西部每天都会发生,码头上会有人替他收尸的,考虑到当地没有教会,最后估计还是聚集了一帮神父和修女的AHA来操办。
“回旅店我再把钱给你,朋友。你可真能惹事儿,你应该知道,在美国每一个人都痛恨来跟他们抢工作的中国人,你差点就得以一敌百了!”汤姆大方的宣布给黑手的每一桌客人都上了两杯白兰地,于是黄种人干掉白人的事立刻就被这帮酒客抛到了脑后。
“酒钱算你的。”汤姆补充道。
黑手再次恢复了烟雾缭绕觥筹交错,接着喝酒聊天,杰克逊刚才的位置被另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家伙替代了,大家继续玩牌,杰克逊的死带来的唯一改变就是他们那桌重新洗牌,因为打死人留下的手牌不吉利。
汤姆则跟那个壮得像草原上的野牛一样的约翰靠在吧台吹了起来,首先是互相嘲讽,然后话题就被汤姆得意的引到了阿尤身上。
“我敢说,约翰,找遍这座码头……不,整个新奥尔良,整个路易斯安那!也没有比她更美的人儿了,她的眸子像翡翠,琼鼻像钻石,嘴唇就跟水晶做的一样滑嫩莹润……”
约翰放声大笑:“你可真够幽默的,汤姆!你形容的是一个女人吗?听起来像是沼泽里新出现的某种宝石怪才对!”
汤姆对于自己的修饰用词非常自信:“我可不许你这样侮辱她!约翰!你这不懂得欣赏女士美貌的粗汉,你知道她的声音有多么动听吗?就像是儿歌里的小精灵,尽管戴着面纱,可我……”
约翰差点把酒杯都给掉在地上,笑得合不拢嘴:“汤姆!我的天哪汤姆,我原以为你的白痴程度也就那样,现在看来你在女人面前连白痴都不如!合着你连她长什么样都没看见,全凭自己的想象吗?哈哈哈哈……等等,你说带着面纱的女人?”
他停了停,又认真的问:“嘿,汤姆,你该不会是在协会那帮神父那遇见的她吧?”
汤姆美美的喝了一口酒,点头:“没错!你这愚昧的莽夫,不必在意一张薄薄的面纱!那个女孩的声音和身体已经显示出了她超凡的美……”
“够了够了,汤姆,你真是见到女人就什么都不顾了,她是不是要跟着你们一起进去?”约翰和周围的几个酒客交换了一下眼神,大家似乎都猜到了那个女孩是谁。
“没错!一个牛仔怎么能够拒绝美少女哪怕有些奇怪的要求呢?我们会照顾好她的!对吧黄?”汤姆看了看周围的人,继续吹嘘。
“果然是她,真是可笑。”约翰摇摇头,把杯子里剩下的酒一口喝光,“汤姆,你平时吹吹牛也就算了,可你不能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真不知道你今天是怎么从沼泽里走出来的。”
阿尤之前找过几乎所有码头上的猎人,但提着脑袋挣钱的他们每天都有人永远留在河口,他们清楚有些钱是赚不得的。
这些老练的猎魔人都知道这片沼泽的厉害,他们平时进去连过夜都不敢,而那个男人却已经进去半个月了,只怕骨头都找不到了。阿尤嘴里的布兰切特墓地本就位于沼泽深处,靠近当初的瘟疫爆发的源头,以前就很少有人敢进去,基本属于未知区域,谁会愿意为了一个已经必死无疑的人去那种地方冒险,更何况居然要带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富家小姐?
没有人再继续听汤姆吹嘘了,他们第一次放过了这个黑手的快乐源泉。汤姆同样是是第一次在关于女人的话题上被人落了冷场,没过几分钟就把酒一口喝光,拉着黄七愤愤的离开了。
“既然如此,那么等汤姆回到这儿,圣弗朗西斯科山烈马就自然而然的成为无可争议的第一猎手!这帮连接都不敢接手的懦夫今后都得仰望汤姆!还有你,黄!你也比他们强得多!”
汤姆这样宣称道。
天色慢慢的晚了,大河静静流淌,河面上停泊的船只被放工的苦力们栓在一起微微颤动。遥远的北方响起不知为何物的鸣叫,在AHA楼顶敲响晚钟时,随着河流隐约的传到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