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巨响。
虽然镇妖塔有一定的隔音能力,但狴犴仍旧能隐隐约约听见外面宫殿倒塌的声音。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从狴犴获得职能的那一刻起,他便预料到了今天的结局。他并不是没有挣扎过,只是那股阻碍的力量太庞大了。他就如同一个被当成祭品绑在柱子上的人类,绝望地看着一只巨大的黑犀牛向他撞来,却无从躲避。
“咔嚓”一声,束缚狴犴的锁链碎裂了。
那些锁链是由龙神亲自打造的,龙神将自己的精神力联结到这些锁链上,一来方便探知狴犴何时服软,二来使这些锁链坚不可摧,只有龙神愿意才能解开。
——而如今的情况不可能是龙神自愿帮他解开束缚的。
锁链断裂,镇妖塔内还有原本的禁锢术式,可这些对狴犴来说完全构不成威胁。
只是,当狴犴刚打算动用魂力打破封印时,镇妖塔的门竟被打开了。
“?!”
“狴犴大人!”
外面站着的是一名披着斗篷的女性,她面容憔悴,见到狴犴的那一刻却万分高兴,苍白的脸上好像都有了血色。她右手拿着从守卫那里得来的镇妖塔大门的钥匙,左手还抱着一颗龙蛋——那是她的孩子。
“······魔后!”
面前的这名女性是地狱魔龙一族的族长夫人。当初在狴犴的组织中做地下工作,狴犴等人的行动失败后,她因为伪装得好而未被发现,因此也没被囚禁或处刑。
“狴犴大人,快跟我一起逃,龙神大殿快要失守了!”
“还有其他人吗?”
魔后呼吸一滞,苦笑道:
“我没能来得及了解其他族群的情况,但地狱魔龙一族,现在就只剩下我,”魔后给狴犴看了看怀里的龙蛋“——和我的孩子。”
“······走吧!”
——在这种情况下,恐怕还剩两个成员的地狱魔龙一族甚至称得上幸运,很多族群很可能是已经真正意义上的被灭族了。
与魔后刚刚踏出镇妖塔的瞬间,狴犴觉察到天上好像飞来了什么东西,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将魔后护在身后,用魂力支起了一个护盾。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护盾外的地面已经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狴犴心中大骇,他刚才竟误判了这一击的强度,若不是镇妖塔本身的防护系统反应得快,也出现了一层护盾,他和魔后现在肯定至少已经重伤倒地了。
外面的烟尘散开,魔后看清了来人的容貌。她的瞳孔因震惊和恐惧剧烈收缩,不敢相信她的眼睛。
“怎,怎么会······是朱龙!”
朱龙?
听到这个名字,狴犴的表情也愈发严峻起来。
遇上麻烦的对手了!
好像捕猎的蟒蛇一般,朱龙用他那冷酷的眼神扫视了一遍护盾中的二人。
“不枉我抛下主力部队先到啊,狴犴果然藏在这里。
“更何况,还有意外收获,地狱魔龙的漏网之鱼和——”
他的目光停在了魔后怀中,魔后下意识地抱紧了她的孩子。
“一只小畜生!!”
话音未落,朱龙的武魂屠龙刀就重重地落了下来。
“轰!”
坚持不了多久了!
神龙大战接近尾声时,囚牛地来看狴犴,说话间提到这朱龙杀死睚眦的消息。
狴犴并不比睚眦更强——他能和这朱龙缠斗一阵子,但最终的结局也必然是被他所屠。
“魔后,我和镇妖塔的护盾坚持不了多久,我为你上一层加护,你带着你的孩子快逃!”
说完话后却没听到魔后的回应,狴犴扭头看向魔后,却发现她好像并没有逃走的打算。
魔后听完,摇了摇头,红着眼眶对狴犴道:
“不,狴犴大人,我实力太过弱小了,就算这时逃得过朱龙,又能逃得过不尽的追兵吗?”
“可若是不逃,魔后你——和你的孩子都将命丧此地······”
“是的,您说得没错,所以我想请求您,狴犴大人,求您保护我的孩子——也是保护地狱魔龙一族最后的火种。”
“这······”
“凭借镇妖塔的防护系统——虽然短——我也能拖住朱龙一段时间。利用这段时间,您可以逃到比我的极限远得多的地方。更何况,您也更有能力面对接下来的追兵。
“求求您,狴犴大人——我们只有依靠您了!”
魔后的态度异常坚决,狴犴甚至有些不敢对上她那如同双剑一般的眼神。他垂下头,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紧绞到扭曲。
但是狴犴同时也清楚,他们必须快点做决定——时间所剩无几了!
狴犴紧紧咬牙,心一狠,在魔后的身上附加了一层全能力提升的辅助,接过她怀中的孩子。
“——再见了,魔后······”
“——再见了,狴犴大人,我们在地狱再会吧。”
朱龙见狴犴往后跑,马上停下来攻击改换方向。随着他攻击的停止,镇妖塔的护盾也暂时撤销,狴犴趁这个机会将大半魂力集中在飞行上,瞬间飞出几千米。
“别跑!”
朱龙的眼睛充血通红,恐怖的嘶吼从他的喉咙中滚滚而出。
“休想!”
魔后在朱龙靠近镇妖塔时使用魂技砸了一下它,护盾马上展开,将朱龙关进护盾里面。同时魔后身边出现了一团浓密的水雾,直向朱龙缠去。
朱龙回过头来,那双恶魔的眼睛顿时摄住了魔后。
在对上那双眼睛的一瞬,魔后感觉到心跳一停——她从未像今天这样贴近死亡。
“——若是想死无全尸,那我便成全你!”
············
······
傍晚时分成了申时行固定的散步时间。
这两个月来,申时行的生活非常规律。帝天走后修炼→工作→吃饭→工作→傍晚散步→帝天来改书。
申时行很喜欢这样的生活,特别是帝天晚上过来的时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这个变化是潜移默化的,并没有什么固定的时限——帝天渐渐地开始与申时行聊一些工作之外的内容。他会不时提到以前在龙族的往事,讲这些事的时候,帝天的眼神都变得温柔了,和平时简直判若两人。
而申时行也是个好的倾听者,帝天说的什么事情,她几乎都能记得。这就让他们的沟通越发顺利,夜晚也渐渐变成了二人珍贵的快乐时光。
按理说,工作得到了星斗的支持,每天晚上还有故事听,申时行应该没什么不开心的。然而今天的她却一边走一边盯着自己的脚出神,眉头紧绞在一起,愁眉苦脸的样子。
——上周这一天的凌晨——
每当工作告一段落,时间却还早的时候,申时行就会把帝天留住再聊两句。 她会让德尔塔泡壶茶,再把图书馆的灯光调暗些(听故事的标配!)。
关于饮品的事情,申时行和帝天也聊过。龙族能称得上“茶”的东西比较原始,基本就是把一些有点味道的花花草草往水里一泡。申时行听完都不禁感叹不愧是龙,连胃都是与他们的实力相匹配的强大。
橙黄的灯光下,看着捧着杯子品茶的帝天,申时行的心里有了点奇怪的感觉——
初见他,申时行只觉得他是个很有威严的大叔。但这么多天的相处,让申时行有了细看帝天的机会。她的印象也微妙地变化了。
论长相,帝天绝对称的上英俊——不过在史莱克城,明都这两个堪称人类最繁华的都市待过多年的申时行见过很多好看的男性,粗看下来,帝天的样貌在他们之中只能算是中上。但帝天的独特就在于,他的面孔好像有一种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细细描摹。
他的身材十分高大,身高接近一米八的申时行都比他矮了半头。当他坐在图书馆的小沙发上时,交叠在一起的长腿就会显得非常突出——线条很优美,让申时行看它们的时候有了种欣赏书法的感觉。
帝天用魂力幻化而出的衣服并不紧身,但放松的时候仍能让人隐约看出下面的肌肉。它们为帝天增添了一种力量感,但又不像熊君赤王那样有些(所谓的)“膨胀”,反而恰当好处,不会因为哪些地方显得过于有力而破坏了整体。
——好像一个热爱人体的天才雕塑家费尽心血创作的艺术品,样貌体态显现出一种古典的和谐,每一个线条都经过了仔细的安排。然而他不是什么雕塑,而是活生生坐在申时行眼前的人。
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惊叹的吗?
不愧是兽神帝天,化形的审美也这么不一样!
感受到了申时行的目光,帝天疑惑地扭头看她。正当他打算开口问她为什么盯着他看又不说话时,一阵“叮铃铃”的响声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啊,是我的闹钟!已经六点了?!”
申时行前一天把德尔塔内的一个设备拿到装置之中修补了。为了提醒自己去拿,她查看完预计修补完成的时间后设置了闹钟。
五点多帝天就该走了,但很明显这两个人待的忘了时间。申时行一边手忙脚乱地摆弄她的设备,一边向离开的帝天道别。
那天晚上,在帝天按惯例应该来的时间,他的使者(一个十万年魂兽)跑来告诉申时行,帝天有事情要处理,不会过来了。
这本来是件正常的事,申时行开始也没太在意。但第二天,第三天……乃至昨天帝天都没来,申时行心里就有点毛毛的了。
按理说星斗大森林晚上应该没啥事吧?就算是有,还有什么事是能让兽神帝天处理了一周还没能处理完的?
——那是不是因为我没来由盯着人家看,或者是因为我在人家离开的时候太怠慢了,惹人家生气了?
啊,那得赶紧去道歉!
——可问题就在于,申时行这两天连帝天的影子都见不到,哪里有机会道歉呢?
啊……这可怎么办……
“真是大胆啊,居然闯入了本座的领地。”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申时行上方响起,申时行打了个机灵向那边看去,发现声音的来源竟是坐在树杈上的紫姬。
申时行刚刚边走边琢磨着帝天为什么不来,有点没注意自己走到哪里了。见此情景,她连忙道歉。
“不用了,唬你呢——我根本没有什么领地。”
紫姬从树上跳了下来。她将手中被拉长的入鞘式环首刀充当拐杖,倚在它上面。这是紫姬惯常的懒散样子。
——刚才那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也是,真有她的风格。
紫姬凑近申时行,仔细端详了起来,盯得申时行全身起鸡皮疙瘩。
“真想不通——你这样子是怎么把帝天迷得神魂颠倒的。”
迷得神……
“不是的,紫姬大人您误会了,我并没有——”
“是吗,可帝天前一阵子天天晚上往你那边跑啊。大晚上的,还只有你们两个,能干什么呢?”
啊这……
不是,这紫姬怎么这么不单纯啊!
好吧,德尔塔有隔音功能,从这点来说的确有让人误会的要素。但紫姬这怎么回事!帝天现在说什么都不可能跟人类产生什么暧昧关系吧?
“不是的,紫姬大人,我们在屋里是去修证我们家对龙族的研究成果了,没有做什么别的事情……”
“帝天在你那里整夜整夜地待是为了做这么无聊的事?谁信啊。”
无聊……吗?
——算了,这个暂且不提,但申时行从紫姬上翘的嘴角中看出来了,紫姬知道帝天对人类没兴趣,根本不关心申时行怎么回答,她只是单纯来找乐子的罢了。
······碧姬也是啊,星斗大森林的凶兽真的总能刷新我的认知。
我还以为你们一个个都很正经呢!
申时行只得正色道。
“紫姬大人,我和兽神只是在改书——啊当然也聊天了,但除此之外,什 么 都 没 发 生 过!”
紫姬瞥了申时行一眼。
“所以我才想说你真够没趣。”
说完,二人陷入了一阵沉默,可不到一会,一阵窸窣声从树林的那边传了过来。好像是因为看到申时行和紫姬待在一起,树林里的那东西转头就想走。
“不必了,拿过来吧。”
申时行刚有点提高警惕就听见紫姬来了这么一句。很明显,紫姬知道那是什么。
随着窸窣的声音越来越近,申时行看见了一只足有一人高的穿山甲魂兽,它的嘴张开30度,其间飘着一个用魂力保护着的,乒乓球大小的蓝紫色液团。
“给我就行,你可以走了。”
穿山甲对紫姬伏下身体(算是行礼吧),随后原路返回,逐渐消失在了深林中。
申时行看着这团液体的颜色,用精神力解析着它,感觉到非常熟悉。但她又不太敢认,因为她不知道紫姬拿它有什么用。
接下来的事情吓了申时行一跳。紫姬找到自己人形手肘处一条好辨认的血管,将那液团用魂力凝成了一个锥子的形状,刺破表皮输了进去。
“!”
“什么啊,今天只不过是千年的,劲儿不够大……不过算了,正好还能让我有意识跟你说两句话。”
有意识?
这颜色,这用法,再加上让人失去意识的效果,申时行再清楚不过这是什么东西了。
——那液体正是梦魇蛇的毒液。
梦魇蛇是一种极特殊的魂兽,它的毒液能让猎物沉入梦境之中。一般在猎物沉入梦乡时,梦魇蛇就会趁此机会,慢慢绞死猎物。
因为它的毒液对人体伤害的过程缓慢,又有能立马入梦的效果,人类社会也有加工它当作“快乐来源”吸食的人。但今天像紫姬这样直接打进自己血管里面的,申时行只在自家卷宗中读道有先祖这么做过。
看紫姬这个样子,她很明显已经这样做过很多次了。
“紫姬大人,这……!”
“你想说什么,对身体不好?容易上瘾?嗯,不用说了,我已经亲身体会过了。”
若是把紫姬开始注射毒液的时间告诉申时行,准能把她下巴惊掉。
——从一万年前开始。
接触梦魇蛇的毒液是纯属偶然,但紫姬是刚刚使用过一次就迷上了那种做梦的感觉。
她倒是听过别的魂兽提醒这毒液有副作用,但仗着自己的修为,紫姬觉得那么一点毒性对自己肯定没用。于是她就有些放纵了,有事没事都来两下——最严重时每天注射的剂量是柚子大小的毒液团。这种剂量的别说是毒液,就是生理盐水随便打在人身上都有危险了。
当然,作为星斗大森林除帝天外唯一知道银龙王的存在,紫姬还是明白自己身上背负着责任的,因此她倒也没耽误过工作。
那段时间,要是银龙王或帝天来找她,哪怕是在药效发作期间,她也能用魂力强制自己保持清醒(等完成工作,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再做打算)。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保持清醒变得越来越困难,甚至有时她在工作期间都会恍惚。尽管她后来减小了剂量,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变得越来越嗜睡。
在她不知不觉间,毒液已经对她的身体造成了永久性的伤害。紫姬曾自嘲过,自己这个问题可能是唯有成神才能解决的了。
“可是……您明明知道,为什么?”
“你们人类难道就没有这种时候吗?想找点刺激?或者是逃避现实?”
申时行一时语塞。她的确明白人类会有这种动机,可她还真没见过魂兽也会这样。
“抱歉,但是我真的没法想象……”
“你会去告诉帝天吗?”
申时行话没说完就被紫姬打断了。她不知道紫姬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有点不知道怎么接了。
“当然,你最好告诉他,如果能再在其中添油加醋把我说成一个嗑药嗑到失了智的傻子,让他气到想杀了我就更好了!”
一时间,申时行有些分不清紫姬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这么想。
说实话,申时行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紫姬要这么说,她只能将之归咎于紫姬刚刚注射的毒液让她的精神产生了一点混乱。
“我不会去告发您的——而且就算帝天知道这事了也不可能会杀了您。
“但毫无疑问肯定会让您戒毒就是了!”
紫姬咧嘴一笑——但申时行觉得表情扭曲成这样都称不上是“笑”了。
“戒毒?是指戒掉这蛇毒吗?那还真是够恐怖的,在那之前我得想办法先死掉才行啊。”
这句话能让申时行听出来是在开玩笑了(因为语气轻松了好多),但它仍给申时行带来了巨大的疑惑——紫姬看起来好像并不怎么珍视自己的生命。
为什么会这样呢?按理来说越是强大的魂兽,想活得久一点的欲望就越是强烈。刚才那句“我根本没有什么领地”也值得在意,紫姬作为一名凶兽级别的魂兽强者,怎么会连自己的领地都没有呢?
“······您好像不太留意自己的生命?”
“瞎说,我已经很留意了好不好?为了他俩的大计,我连自杀都只敢想想,根本没尝试过啊。”
······没尝试过自杀,就算很留意自己的生命?
紫姬真算是申时行见过最离奇的魂兽了。
“抱歉,我不该在这种时候问您这种问题,看来毒液已经让您产生幻觉了。不好意思请您允许我先告退······”
“都说过了,这只是千年的梦魇蛇毒,对我用处不大——你以为我是在胡言乱语?”
······我并没有这么认为,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些我会就当是你陷入幻觉时说的胡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会告诉别人而已啊!
申时行在嘴里小声嘟囔了一个几周前刚从帝天那里学会正确发音的龙语词,人类语的释义大概是“傻丫头”。
“?什么意思?”
“······啊?”
很明显,紫姬听见她在说什么了。
这申时行并不奇怪,毕竟人家的修为摆在那里。申时行刚才也不怕她真的听到,她还想这应该只会让这个爱找乐子的屑人笑得前仰后合呢。
但是······她听不懂吗?
申时行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又说了一遍。
“就是这个,什么意思啊,我不知道人类居然还会这么说话。”
这当然不是人类的话了!
“是龙语,意思是‘傻丫头’。”
“‘傻丫头’?噗哈哈哈哈······我大概知道帝天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了,本来觉得你挺死板的,没想到还能说出这么大胆的话。”
帝天喜欢······
······怎么又回到最初的那个话题上去了!
“兽神大人没告诉过您这个吗?”
“······”
紫姬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盯着申时行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道:
“不知道——也许曾经是告诉过我。但我忘了。”
——也许曾经他是想告诉我来着。
这么想来,帝天好像在几万年前向她隐约发出过想教她什么这样的信号,但是她当时好像就当作没看见似的以工作为由逃开了。
“这样啊······”
“刚才那个词是帝天教你的?”
“嗯······一半一半吧,我本来就认得龙文,兽神大人教了我如何发音。”
按理来说帝天是绝对不会和人类说这些的。
“帝天他跟你聊得很开心吗?”
“兽神大人的真实心情我不敢揣测——但至少外表看来还……开心?”
紫姬听完缓缓坐下,靠在树干上眯了会儿眼,告诉申时行她的药效上来了,要申时行马上离开。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紫姬赶人赶得这么突然,但天色已晚,申时行也早有去意,向紫姬告别后赶紧脱身了。
紫姬自从被帝天接到星斗大森林开始,就在逃避龙族的一切。
她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当时重伤的狴犴将全部的生命和灵魂献祭给她,才将她的孵化时间延后了几十万年,拖到帝天把她救回星斗。
若不是心中还有对狴犴,帝天和她那素未谋面的生母的亏欠,她早就自杀了——但哪怕他们是她唯一活在世上的理由,她也一点也不想去了解他们。
学龙语也是一样,除了强调他们是龙族社会苟延残喘至今的旧时代的幽灵,给她徒增割裂的痛苦外什么用都没有。
从银龙王开始向紫姬描述她的魂兽复兴大计时,紫姬就觉得她成功不了。当年龙族鼎盛时期都没能做成的事,现在又有什么希望吗?
本来紫姬还能用自己智慧不足,目光短浅来麻痹自己,说服自己银龙王会掌控一切的,他们很有胜算。但是越是在一线给银龙王工作,紫姬就越是能看清现实——人类正在变得越来越强。
就算不管人类的强弱,光是魂兽这边的情况就够让人绝望的了——
魂兽和魂兽之间的差异,比魂兽和人类之间的差异大得多。只看星斗大森林之中,几个凶兽都还各怀鬼胎,你能指望极北之地,乃至深海中的魂兽到时候能乖乖臣服于你吗?
紫姬愈发觉得自己做的所有事都没有意义。她本来以为帝天能懂她,毕竟他们有一样的境遇。但是,帝天却好像笃信他们能胜利,他对帮助银龙王恢复有一种语言没法形容的执着——这种执着紫姬一点都理解不了,帝天作为比她更货真价实的前朝遗民,现在应该比她更痛苦才对。
开始吸毒之后,紫姬还想过,如果哪天帝天想堕落了,她还可以用这好东西帮他一把。不过,申时行的话让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荒谬。
帝天和她终归是不同的,至少他提起龙族的事情时还能“很开心”。也许在龙族生活的记忆中,就是有某个只有帝天才能感受到的要素,支撑他工作到现在。
“但无论怎样说,我都永远不可能懂就是了。”
刚才所谓的“药效上来”当然是紫姬为了打发申时行随口一说(甚至都没管自己前后矛盾了)。但现在,紫姬却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的眼皮很沉重。
她就靠在树干上,闭上了眼睛,心想如果有心怀不轨的魂兽强者路过,直接把毫无防备的她吃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