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调奢华,纸醉金迷。
只是尽管自己的生活已经是这副模样,楚景奕依旧感觉不到自己还在,好好的活着。
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呢?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感受得到呢?
疑问充斥着她的脑海,不断地压迫着她的心,即使她的心早已破碎不堪,却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这些疑问强迫她,驱使她,用痛苦逼迫她承认,自己早已发现,却不愿意面对的答案。
只有疼痛,才能够提醒她,她还活着,好端端的活着。
残忍地破坏自己喜欢的东西,伤害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才能让她破损的心,如同被刺穿一般感受到剧痛。
那种……异常强烈的幻痛。
光是回想起那种感觉都能让她战栗不已。
大脑皮层处传来的刺激感让她整个人的身体都为之一振。
她讨厌这种感觉,但这却是她赖以生存的解药。
她不想看医生。
因为她害怕,害怕面对自己的软弱。
因为她伪装的坚强,其实也是她赖以生存的东西。
是保护她的铠甲,是守护她的利刃。
而她自己,其实只是一个软弱、无助的女孩罢了。
蜷缩在自己的伪装后面,努力形成自己的保护色。
转身就将心里的恶意,用比自己更弱小软弱的存在,发泄出来。
她深深地憎恨这样的自己,多次将冰冷空洞的枪口,贴近自己的太阳穴。
可为什么却迟迟没能扣下扳机呢?
难道是在自己破碎不堪的心里,还惨存着渺茫的希望吗?
难道是自己……渴望被谁拯救吗?
如此虚伪、恶心、可憎的自己,也有人愿意伸出手,把自己拽出无尽的深渊吗?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她,能得出答案的只有她自己。
她在等待,也许时间会给她答案。
“大小姐,R先生回电了。他说货物今晚就能抵达港口,届时我们就可以准备好钱,进行交易了,请问属下应该如何回应?”
青年毕恭毕敬的声音从房门外响起,他宁可提高声音,也不敢随便伸出手,敲响她的房门。
楚景奕坐在自己的床上,双臂环抱着自己的膝盖,身处于一片漆黑的房间中,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一般。
良久,她空洞的双眼凝视着黑暗,薄薄的双唇动了动。
最后空灵、动听,但是不带任何温度的声音从她的咽腔里发出。
“请你,转告Rutherford。
码头的场地会由我们负责清场,交易过程将会全程处于封闭空间内,我们将确保万无一失。凌晨三点三十分,我将会亲自出面与他进行交易,我希望这次他本人,能够到场。
为了……我们日后,更加长久的合作,以及双方共同的利益和友谊,请他……务必赏脸。
如果不然……”
楚景奕在黑暗中的目光突然变得阴狠,仿佛要撕碎一切的残暴在心中淤积。
“请他后果自负。”
不然就让他知道为什么,她能在缅樱市的黑暗面,做到现在这个位置。
“属下明白了。”
男人的声音再次在门外响起,随后伴随着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远。
楚景奕置身于黑暗中,再次陷入了深渊。
……
肩带顺着滑嫩的香肩,调皮地滑了下来。
楚景奕木讷地愣了好久,才慢慢伸手,将它提回了原位。
时间在她的房间里就好像不存在一样,无论外面的世界如何变化,这里总是如同死一般寂静。
她的身上仿佛完全没有活力,任凭着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流逝,她都只是倚靠着枕头,静静地坐在那张床上。
虽然她的精神状态依旧麻木不堪,但大脑却是率先恢复了清醒。
她知道自己有该去做的事情,有义务去做的事情,必须去做的事情。
她想守护住自己仅剩的一切,她在潜意识里还没有放弃,还想继续生活下去。
只是她自己不太清楚。这种虚无缥缈,模糊不清的感觉,有没有可能成为她的答案。
也可能这只是人类最基本的本能之一——求生欲吧。虽然她的自毁倾向远远大于求生欲,但是少,并不代表她没有。
这是造物主刻在我们DNA序列里的讯息。
活下去。
这是他想传达给世人的东西。
楚景奕缓缓起身,浑然天成的精巧双足轻点在地面,最后慢慢地与地面贴合。
光彩逐渐回到她琉璃般的黑色双眼中,替代了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空洞。
楚景奕换上了伪装。
她先将手伸向墙上的开关,打开了它,让灯光驱散了房间里一半的黑暗。
突如其来的亮光让她感到些许不适应,稍稍眯起美眸,她先看了一眼时间。
造型古朴的石英钟上,时针指向二,分针指向四,也就是说现在的时间是两点二十分。
当然不是下午的两点二十分,那早就过了,现在是凌晨的两点二十分。
距与Rutherford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十分钟,车队抵达码头需要五十分钟,楚景奕现在出门刚刚好。
她的车队现在早已准备就绪,这点楚景奕不用确认,她很确信自己手下的办事效率是值得她信任的。
也就是说,只要她这个话事人就位,车队就立刻可以出发。
她走向房间的另一端,又打开了一盏灯。
衣橱的推拉门从黑暗中显露出来。
她纤白的素手按在把手上,轻轻向左拉开。
偌大的衣橱里,除了睡裙和夹层抽屉里的内衣以外,就只有寥寥几件正装。
其中大部分都是款式重复的女士西装,还有几件同样是款式重复的晚礼服。
似乎光是这个衣橱就能体现出其主人内心的麻木。
当时楚景奕斥重金请名扬海外的服装设计师帮她定制同样的衣服,那位大师还觉得纳闷,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喜欢天天都穿得一模一样。
不过他也不敢多嘴,楚景奕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权当作是有钱人的怪癖了。
其实楚景奕不是喜欢穿同样的衣服,而是因为正常人不能不穿衣服,所以她才选择了同样的衣服。
衣服对她来说只是维持体面的工具罢了,而工具只要好用就行。
她脱下睡裙,换上白色的衬衫,双手灵巧地快速将扣子一路扣上最顶端。
她的下装并不是百褶裙,而是黑色西裤。她没有兴趣在人前显露出自己的任何身体部位,她能接受的最大限度的曝光程度是脖子以上以及手、手腕。
至于下半身连脚踝都不行,更别说腿了。
她打好领带,把西装外套穿好,扣好扣子。
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楚景奕的心理负担突然少了大半。
因为这样,她才是那个最坚强的自己。
面对这样的自己,没有人敢轻视她,没有人能伤害她,没有人敢在她面前做出疑似不尊重她的举动。
这才是在他人眼里的楚景奕,冰冷美丽的高岭之花,楚氏集团的现任掌权人,缅樱楚家的大小姐。
镜中的少女动了动嘴角,露出了一个冰冷、饱含讽刺的笑容,像是在嘲笑自己。
嘲笑那个躲在伪装后面,真正的自己。
随后她又恢复了平静,琉璃似的双眼好似泛不起涟漪的井,精致、端庄的面容像是人偶这种美丽的死物。
整齐柔顺的秀发洒落在肩上,镜中的少女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周身却散发着成熟的气质,这使得她身上的正装显得更加得体、合身。
楚景奕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在下一秒关上灯转身离去,一步也没有回头。
……
凌晨三点二十一分,坐在加长轿车后座上的楚景奕可以清楚的看见,码头的起重机将最后一节集装箱从货轮的甲板上卸下来。
一行人从货轮上走下,走在码头的地面上,随后在自己的安排下进入了码头上早已被清空的集装箱组中。
“好,辛苦你们了,先给他们倒茶,做到仁尽义至就行了。对……态度不要放得太低。”
楚景奕的手中拿着一部老式按键手机,它没有联网功能,却是使用卫星的卫星电话。使用私人频段通话,被远程监听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为了安全性,楚氏集团早在十年前就耗资数亿送了一颗高轨道通讯卫星离开大气层,那是曾经楚景奕的父亲,掌权时期的陈年旧事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回应,楚景奕随即挂断了电话,开始了等待。
白嫩的手腕轻轻翻转,名贵的腕表显示着时间。
月光透过天窗,略微照进车内。在月光下少女的肌肤白皙得像牛奶一样,衬衫领口隐隐露出的锁骨则像是诱人的禁果,勾人心魄。
她戴在中指上的戒指在月光的映照下闪耀着光泽。
楚景奕就这么安静地坐着,只有仔细侧耳倾听,才能听见她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她的司机即使在她安静等待的时间里也丝毫不敢怠慢,满脸堆笑地问向她,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踩上了雷区。
如果伺候不好这位大小姐,那可就不仅是待遇优厚的工作离他而去了,自己这个人说不定都会在第二天被切碎了和进泔水里喂猪。
“大小姐……离三点三十分还有好几分钟,请问您需不需要酒水、饮料?”
他的声线有些不自觉的颤抖,可能是因为压力,导致了他咽喉的不自然颤动吧。
楚景奕听的出司机先生的声音里,带着对自己又敬又畏的情感。
她平静的黑色双眼通过驾驶位的后视镜,直视着镜中司机先生的双眼,司机先生吓得立刻移开视线不敢与她对视,双手紧握方向盘。
她观察了许久,似乎是在寻找司机先生微表情里的异样,不过她并没有找到其中有什么可能象征着对自己不利的动作。
“我如果需要会自己取,有劳你费心了。”
礼貌地回答了一句。
司机先生却是劫后余生般地长出了一口浊气,整个人瘫软在驾驶位上,后背上早已是汗如雨下。
为什么面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自己会感受到如此之大的压力呢?
可能是因为……她叫楚景奕吧。
……
三点二十八分,楚景奕伸手拉开车门,修长、但是被西裤包裹着的腿迈出车外。
“大小姐。”
在豪华轿车外恭候多时的青年向她低头行礼,包括那一众排成一排的集团中层成员也是,动作整齐划一。
楚景奕轻轻点了点头,接过青年手里拿着的金属手提箱,率先向交易场地走去。
这里面装的是钱,十几万的现金。
当然以这次的交易量,区区十几万是肯定不够的。
叉车缓缓地跟在楚景奕身后,连同着众人一起。
叉车上的货物被包装盒裹得严实,伪装成了家具的样子,但其实其内部都是大捆大捆的现金填充在里面。
码头的集装箱组,分为A区、B区、C区、以及D区。
距离货轮停泊点最近的B区,现在已经完完全全是一具空壳了。
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B区集装箱组的排放方式很奇怪,集装箱之间紧贴在一起,没有任何中间的间隙。
B区外表看似是一个完整的集装箱组,其实内部集装箱与集装箱之间相连的那两堵铁皮已经无一例外的被拆除了,并且使用了几个承重柱支持住顶部,只有最外层的铁皮还留着,形成了一个中空并且内部没有阻隔的大型封闭空间。
这就是楚景奕位于港区的交易场所了,十几米外就是海面,简直方便得令人发指。
楚景奕一行走近入口附近,几个西装男子立刻打开门锁,拉开插销,把两扇集装箱的大门推开,方便他们进入。
白炽灯的亮光从集装箱内部漏了出来,楚景奕稳步踏进前去,感受着集装箱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她的身上。
这里面像一个大厅一样,而大厅的中间,摆着一张圆桌。
圆桌的两头面对面放着两张椅子。
其中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鬓发斑白的老人,老人看上去年过六旬有余,身材却依旧笔挺。
他的衬衫领下打着领结,绅士帽平放在桌上,手杖倚在桌边。
桌子上,他的面前放着一个精雕细琢的瓷杯,里面盛着楚景奕派人准备的茶水。
对面也同样放着一杯茶。
楚景奕提着手提箱,就这么轻飘飘地走上前去,精致的小脸上不带任何表情,仿佛带着精美的能剧面具一般。
她出于礼节,和老人点了点头。老人连忙起身,面带微笑,隔着桌子握住了她的右手。
楚景奕的随行翻译见状赶紧走上前来,却被老人出声制止了。
“不必了,我想自己和楚小姐好好聊聊,可以吗?”
标准的中文从他嘴里说出,这让翻译先生感到有点尴尬。
翻译先生把视线转向楚景奕,递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楚景奕没有偏过视线,而是依旧和老人对视着,轻轻出声回答:
“可以,让我们单独聊聊。”
翻译先生赶紧转身退去,退回到听不见两人谈话的位置。
两人坐定,楚景奕把手提箱放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从杯垫上端起茶杯,小口轻抿。
动作优雅而连贯,显然对这方面的礼仪非常熟悉。
缓缓咽下,楚景奕率先开口。
“Rutherford先生,真是久仰大名了。”
“您也是,楚小姐。您果然如同传说里那般,美丽动人。”
“您过奖了,外在的那些东西对我来说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
“哎呀,楚小姐,如果知道您这么说那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少女要气的吐血了,呵哈哈哈……”
罗斯福轻声笑了起来,眼里温和的笑意愈发浓郁。
“现在好像有一个新词儿可以用来形容您这种行为吧?叫什么来着……凡尔赛?哈哈……华夏人民还真是有趣啊。”
“您看您,又过奖了。不过我泱泱华夏五千年,其实最不缺有趣又有才华的能人异士了。呵……”
为了不让他尴尬,楚景奕也只好顺着他的玩笑,讪笑了一声。
算是给足了面子。
不过她并不喜欢这个看似幽默的老人。因为当他笑的时候,那双浅灰色的眼睛注视着楚景奕的双眼,眼里涌现出的是虚假的笑意。
背后暗藏的深意,让楚景奕感到不安。就好像他早在刚见面起就已经看穿了她的伪装,对……就是用他那双浅灰色的眼睛。
那被直视心灵的感觉,让她很是不安。
“好了不开玩笑了,我知道楚小姐的为人,再嬉皮笑脸的很可能会被讨厌吧?Bradon, would you bring that list to me?Please and thank you my son. ”
“As you wish, boss.”
站在罗斯福那一边的棕发年轻人拿着一张好几页的货物清单走上前来,递交给老人。
“好了,这次交易的所有货物都在这几张纸上,还请楚小姐您先行过目。”
罗斯福把清单递交给楚景奕,脸上依旧带着笑。
“谢谢。”
楚景奕的目光快速地扫过每行每目,她对自己订的东西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只用了两分钟就翻到了最后。
罗斯福虽然以往没亲自出过面,但和楚景奕的合作关系却已经保持了很久,楚景奕知道他以往从没在价格方面动过手脚,所以对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但当她翻到最后,却逐渐皱起了眉头。
“楚小姐,怎么了吗?”
罗斯福故作惊讶地问道。
“Rutherford先生,您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糊弄啊?”
楚景奕脸色逐渐阴沉,嘴角却挂起了甜蜜的笑。
“您是指……?”
“您就不要明知故问了好吗?这里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连离港口最近的管理局都是我这边的,如果您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
“……下场,我想您心里清楚,我就给您留点面子,不说破了。”
话音刚落,楚景奕整个人周身散发出的气场陡然一变,坐姿也不再遵守接待宾客的礼仪,右腿和左腿轻轻交叠。
话里虽然还用着敬语,但语气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轻蔑。
笑容愈发甜腻,但那黑色琉璃似的双眼中,凉意像是刀刃,能把眼前的人如同切黄油一般轻松一刀两断。
“哦……哦噢噢!我想起来了楚小姐,真是不好意思啊……”
罗斯福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用两手的食指和中指揉了揉自己两侧的太阳穴,尴尬的笑容里带着些许假装的疲惫。
“您知道的,人上了年纪以后难免会犯糊涂,这次只是意外,我忘了提前告知您一下,这是我的错误……实在是对不起。不过……”
罗斯福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站起身来,双手轻拍了两下。
几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抬着两幅油画快步上前。
楚景奕俏眉轻皱,默许了他们的动作,没有出声。
这两幅油画从外表上来看,只是两幅随处可见、价值几十块钱的廉价装饰画,但这只是表象而已。
罗斯福从手下手里亲自接过匕首,小心翼翼地从上而下,把画剖开。
四周的连接处全被他用刀刃分开,最后他收起匕首,用力一撕。
随着纸张被撕开的声音,两幅画中的第一幅,露出了它的真容。
画面上表现的是一位正在祷告的少女,温暖的光将她娇小的身体拥入怀中。
她跪坐着,紧紧相扣的双手置于胸前,温柔的深棕色双眸半垂着,身后洁白的羽翼仿佛象征着圣洁。
楚景奕看清楚后,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画家用细腻的笔触描绘出的少女,和自己心里最重要的那个女孩,简直一模一样。
想到她,楚景奕的心里瞬间传来一阵绞痛,这似乎已经成为条件反射了。
那是她最重要的东西,也是一直以来提醒着她,她还活着的东西。
罗斯福拆完第一幅就立刻转身去开始拆第二幅,没注意到楚景奕眼神里的异样。
又是纸张被撕开的声音,第二幅画也露出了它的真容。
画面中还是那位在祷告着的少女,不过此时她的眼睛直视着前方,嘴角勾勒出一抹妖异的笑。
身后的羽翼是纯黑的,漆黑中点缀着点点血色。
苍白的双手捧着一束玫瑰,殷红的鲜血顺着手腕滑落下来。
把这两幅画合起来欣赏,楚景奕觉得这种反差感,实在是太美了。
“楚小姐,这就是学术界和艺术界公认的天才,沐非雪小姐在二十三岁时创作出的姊妹作——《上帝的女儿》和《撒旦的女儿》。高超的画技和深入人心的意境使她一举成名,一度成为脍炙人口的佳谈。”
罗斯福语气略带激动地说道,转身面向楚景奕。
楚景奕眼神淡漠,表现出不为所动。
“所以呢?我想听听你的解释,为什么我们当初说好的这两幅画,每幅五百万,你要坐地起价。”
“您误会了,楚小姐。这不是坐地起价。您作为一个商人应该也是再清楚不过了,就像货币之间的汇率会因为两个国家之间的种种琐事而导致变化一样,这种特殊的货物也是如此。”
“我想和您分享一个不幸的消息。”
“哦?什么消息?”
“这两幅画的创作者,沐非雪小姐在昨天晚上去世了,享年二十八岁,着实令人惋惜。真是……红颜自古多薄命,或者说,天妒英才啊。”
“昨天晚上……你指的是几个小时前?”
“对,楚小姐。所以这两幅画我才会多收您四百万,您知道的,活着的画家的作品远没有去世的画家的作品值钱。我现在多收您四百万,已经算是非常厚道了。”
楚景奕思考了片刻。
“两百万,我可以多出两百万,这两幅画我只用作个人收藏,不再二次出售。”
“那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我和沐非雪小姐一样,也是一名虔诚的天主教信徒,所以《上帝的女儿》我收您七百万,《撒旦的女儿》我收您六百万,您意下如何?”
“可以。”
一轮交锋,两人都清楚对方会满意的价格,所以迅速达成了共识。
两人同时起身,再次握手。
“等我的手下清点完您带来的工艺品钻石原料,以及血钻成品首饰,您就可以把我的钱搬回家了。还请您稍作休息,有什么需要直接提就行了。”
“哈哈……您太客气了楚小姐。”
罗斯福把茶杯推向桌子的一侧,让楚景奕安排的手下给他把茶杯重新添满。
楚景奕则优雅地坐在他对面,安静地品茶。
两人一个没心思和对方闲聊,一个有心无力。
罗斯福默默地观察了一阵楚景奕的表情,纵是阅历丰富如他,也分析不出眼前的少女会对什么样的话题感兴趣。
因为楚景奕不管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在他面前都像是戴着面具一样,让人没法看透她的心。
其中真真假假,让罗斯福摸不清,看不明,心里很是没底。
他唯一能想到的,较为合适的话题就是推荐楚景奕去看心理医生,不过这话要是真说出口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过他能肯定的是,楚景奕的内在绝对不像外在这般坚强,甚至可能如同那两幅画一样,有着强烈的反差。
要问为什么?那可能就是他这个老人,用几十年的时间锻炼出来的直觉吧。
毕竟楚景奕表现得再怎么成熟,生得再怎么亭亭玉立,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她还只有十六岁而已。
……
凌晨四点四十二分。
楚氏集团的车队以一辆黑色的轿车领头,从港区驶回缅樱市郊区。紧随其后的是一辆加长轿车,而后跟着六辆商务车,最后由三辆轿车断后。
以同样的速度控制好车距,平稳而迅速地行驶着。
每辆车的车窗都采用了纯黑色的反光膜,从外部没法看清内部。
一路无事,楚景奕打开车载冰箱。冰箱里堆了满满一层红酒,而她却只从最下层取出了一瓶矿泉水。
从小型吧台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高脚杯,她放入几个冰块进去,把矿泉水倒入一半。
喝着冰凉的水,她把手置于胸口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明明有东西在跳动,她却依旧感到空虚无比。
车队在一个路口分道扬镳,分成两个部分。
楚景奕所身处的加长轿车和最前面开路的轿车负责把她送回家,六辆商务车和三辆负责护卫的轿车则肩负着把货物运回仓库的责任。
二十分钟后,楚景奕的座驾稳稳地停泊在车库里,开路的轿车里走下一人,帮她开门。
“大小姐,今天晚上您辛苦了,回去就早点休息,等早饭好了属下会放在您餐厅的桌上,您要记得吃……”
青年执事名为楚溱,是楚景奕父亲收养的养子,从小就被按照专业家政服务的要求培养,在楚景奕的双亲去世后算是她唯一的亲属。
楚景奕乘的那辆加长轿车的司机先生从车上下来,又进入开路轿车的驾驶位,一脚油门利落地退出车库,离开了。
楚溱按下墙上的开关,车库的卷帘门缓缓落下。
他帮楚景奕打开回家的大门,自己立于门旁。等楚景奕走进去了,他才也跟着进门,锁上房门。
转过身来,他才发现楚景奕自己抱着那幅《上帝的女儿》脚步匆忙地走上楼梯,脸上带着一反常态的笑。
那笑容很美,很温柔,但是略显病态。楚溱下意识的觉得危险,等到楚景奕的脚步声消失以后,他才拿着《撒旦的女儿》悄悄跟上楼去。
此时的楚景奕已经来到了三楼,她轻轻敲了敲三楼的第三间房门,柔声细语地向房间内询问:
“可儿?你可以开一下门吗?我回来了……”
房间内没有传来回应。楚景奕显然是在恍惚之下没能意识到,现在只是凌晨五点多而已,如果不是有要紧的事要做,几乎没有生物钟正常的人能在凌晨五点钟保持自然的清醒。
她的心情突然低落下去,虽然依旧柔和,但是声音略带着一些颤抖。
“可儿……我给你带了礼物回来……你能把门打开吗?”
她的声音太小了,同时也太柔和了,自然依然没能唤醒睡梦中的女孩。
“可儿……可儿……可儿……艾可儿艾可儿艾可儿艾可儿……”
楚景奕双目失神地跌坐在房间门口,怀里还抱着那副画。
眼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止不住地流淌下来,滑向白嫩的脖颈。
“为什么……你又一次……试图逼我这么做呢?!”
她快速地返回自己的房间,从抽屉里的一大串钥匙里找出其中一把。
又返回艾可儿的房间门口,用钥匙打开锁芯,转动把手推开房门。
看到床上,那个用被子把自己的脑袋整个裹起来,不断发抖着的娇小身影,楚景奕突然破涕为笑。
“真不是个乖孩子呢……”
她先把画倚着墙壁放好,接着拿起床头柜上,雕刻着古典纹路的金属台灯。
她一步一步地接近床上的女孩,脸上的笑容里带着极其扭曲的狂热,她感觉脸颊发烫,全身的血液都在快速地流动着。
深吸一口气,她把台灯高举在空中……
在下一刻快速挥下。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仿佛能将楚景奕的耳膜刺穿,她现在确认着心中的痛楚,确认了自己还活着。
好端端地活着。
松开手,手里的台灯彻底地砸碎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