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一上午，沈郁的情况才算好了一些，许恨心坐在床边给他喂了温水，摸了摸他的脸，已经不怎么烫了。
卧室外还在打扫卫生，两个丫鬟和一个伯伯里里外外整理着房间。
梁洛雪的声音时而飘进来。
“镜子放这里，这把凳子也不要了。”
“花瓶搬过来，花拿下去扔了，换几根竹子上来。”
许恨心听着声音也能想象出她把客厅布置成什么样了。
她把碗放下，起身捋了捋沈郁的被子，手心在他额头上温柔拂过，将他的刘海抚了上去，接着低腰在露出的额头轻轻一吻。
沈郁蹙了蹙眉心，翻身将她的腰依赖地搂住了。
许恨心摸着他的背安抚道：“你自己睡一会儿，乖，等会儿姐姐再回来抱你。”
说完把他的手拉下来，放回了被子里。
沈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也没有睁眼睛，许恨心便出去了，将卧室门关上。
梁洛雪在整理她的梳妆台，听见许恨心出来了，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问道：“他好点了吗？”
不问还好，她越问许恨心就越生气。
“你们先走吧，我和副楼主有点事想谈谈。”
许恨心用着疲累的嗓音对丫鬟们说完，先去书房等着梁洛雪。
两个小丫鬟看了看梁洛雪，收到确认的眼神才敢下楼。
梁洛雪到了书房，没有在屋里找见人，许恨心原是站到走廊外去了。
她便也来到寒冷的室外。
“沈郎不愿意看见我们吵架，我也懒得和你吵了，你后面打算怎么办，你要搬进来住，他会开心吗？”
许恨心倚在围栏上，克制地望着梁洛雪。
梁洛雪为她的冷静心生厌烦，因为她已经完全失控了，她自己也很清楚。
“他开不开心我也顾不上了，我会想办法让他开心的。”
“你是不是一定要住进来？”
“是，我不光要住进来，以后他去哪我就要跟到哪，他上厕所我就在外面等，他去洗澡我也要陪着他，他就是上了天我也要抓住他的腿。”
梁洛雪在许恨心脸上看到了不满和质疑，停顿道：“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我就是这样打算的，你看不惯就自己想想办法吧，要么你就劝他还手，要么你就毒死我，反正你也打不过我，不如少折腾一点好。”
“你是不是疯了？”许恨心咬了咬唇。
“是疯了，那也是让你们逼疯的。”
梁洛雪眼睛红红的，只是美丽的妆发让她显得没那么狼狈。
许恨心似乎没有什么话能和她说了，呼吸都是白雾，从内到外得冷。
过了半晌，她幽幽说道：“这些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不给我机会，就不会有今天。”
梁洛雪的眼眶被她这句话逼得更红了。
“你好意思说这些吗？”
“为什么不好意思，沈郎和你在一起不会幸福的，你去看他的脸，现在还肿着，我还能和你说什么，不是怕沈郎伤心，你的脸现在早就烂成泥了。”
梁洛雪的表情又阴晴不定得变化起来，抓着许恨心的字眼肆意想象。
“我也和你说实话吧，我不会再和你打了，也从没有想过要置你于死地，我只希望你不要把他逼走，他真的想走了，谁也拦不住，仙儿也没用的，上次全是靠运气，碰巧有人救了他，你难道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
因为这句“救了他”，那个“走”字便多了份含义。
梁洛雪看着许恨心被风扬起的黑发，像风中的波浪一样柔和。
她得承认，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许恨心对沈郁的爱意，这种纯净的唯一的爱，让她感到一瞬的自卑和不甘。
许恨心只希望沈郁能少一些痛苦，她已经受够了看见他身上带伤的样子。
于是她在这一刻放下了武器，开始与敌人和谈，她想要和平，甚至不惜祈求敌人。
“我以前也不懂，现在我已经隐约明白了，尤其是看到你们变成今天这样之后。”
许恨心叹了口气，诚恳地说道：“你知道如何分辨沈郎真的爱谁吗？不是他愿意为谁死，而是他愿意为谁好好活着。”
梁洛雪的瞳孔睁大了许多，像是受到了冲击。
许恨心解释道：“他将自己的性命看得很轻贱，因为他总是在生病，可能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死掉，他也不怎么渴望活着，他以前和我说过，他不想活了，他和你说过吗？那时我也在逼他，都在逼他...我现在不想逼他了，我只希望他好好活着，活得比原来快乐一些就足够了，至于你，只求你别再伤害他，我不想看到自己哪天忍耐不住，做出让他难过伤心的事。”
许恨心和她说了这些掏心窝子的话，也不知她能不能体味得到。
话已说完，许恨心打算回去了，梁洛雪跟着她转身，在她临进门之际，追问道：“你能不能把沈郁还给我？”
她想让一切回到最初，至少回到沈郁当众表白前的那一晚。
许恨心从她口中听出恳请的意味，低着眼眸回答：“你应该去问他，愿不愿意再回到你身边，你问我，那就是不能。”
梁洛雪看着她走了，回过身来继续吹风，但怎么吹都不觉得冷。
她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沈郁的心回来，怪自己不该冲动对他动手，怪自己没有耐心，怪自己不想放过他...
她看着自己打了他的那只手，悔恨已经无法言说她此刻的心情，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恨死了沈郁，真恨不得杀了他。
为什么会那么恨...恨得牙痒痒…为什么不愿意放开他，他已经不爱自己了，为什么还想要在他身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全身上下每一处器官都不听使唤，一想起来眼眶就湿润，心窝就疼。
她捏着围栏，红漆的木栏杆被她握出裂痕。
要不把这只手砍掉...要不让他打回来...？
也许他打回来就能原谅自己了……
随便他想怎么样都行，只要别再讨厌自己。
梁洛雪独自在寒风中站着，望着远方，眼睛雾蒙蒙地看不清景物。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走神到沈祖贤站到她身后她都没有察觉到。
沈祖贤也发现她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她又把哥哥打了，把她推下去让她死了好了。
萧仙儿的声音在她颅中响起。
但沈祖贤摇了摇头，压下了这个可怕的念头，轻声唤她：“副楼主，你要搬来和哥哥住吗？”
梁洛雪的肩惊得颤了一下，回头看见了沈祖贤。
“....对。”说完观察她的反应，用一种防备的姿态。
沈祖贤只是“哦”了一声，然后思考般的缓缓眨了眨睫毛。
“我会经常过来，会用书房，但是晚上不用，你可不可以住在书房里，或者客厅里，不要和哥哥睡觉。”
梁洛雪迟钝地对她直白的话作出反应，但怎么反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她。
沈祖贤感觉她有点心不在焉，不过自己的想法已经传达到了，她便转身走了。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要等沈郁恢复两天，再和他提铸剑的事。
梁洛雪看着沈祖贤穿着白裙的背影，竟看得有些背脊发寒。
“等一下。”
她追进了书房，皮肤上带着一层薄薄的寒气。
沈祖贤回过头来，淡淡地等待着。
梁洛雪本想问她厨房里看见了死老鼠的事，但转念一想，此时提起这件事，是不是又会挑起波澜。
“....没什么。”
沈祖贤朝她抿了抿唇，继续转身，脸上悄悄换了一副面孔。
你已经自顾不暇了，还是不要再多管闲事的好，笨蛋。
